寒潭的水波在七具青铜尸俑的搅动下泛起层层暗流,陈清雪的开山刀仍插在泥底,刀柄上那片青绿色金属此刻已经滚烫如炭。她浮在水中,眼瞳泛起一丝银灰,妖仙血统的本能正与理智拉扯,耳边是刘淑雅沙哑的笑声,像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你想看真相?那就看个够。”
她猛地一拽陈清雪的手腕,将她拉向最中央的那具骸骨。那具骸骨胸前的青铜铃铛上刻着“陈氏·清雪”,字迹斑驳却清晰。陈清雪的指尖刚触到铃铛边缘,一股刺骨寒意便顺着骨髓窜上脊背。
“别碰!”冉光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哭丧棒划破水面,三枚乾隆通宝激射而出,钉入水中,形成一道金色屏障,将那具骸骨与陈清雪隔开。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刘淑雅咧嘴一笑,嘴角几乎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真相就摆在眼前,你们却连碰都不敢碰。”
“因为碰了,就回不来了。”彭涵汐低声说,她正蹲在寒潭边缘,指尖轻抚着一具尸俑的铁链,眼神凝重。
铁链上刻着一串模糊的文字,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字迹歪斜,却带着一股狠劲:
“彭振宇,术士门最后的守夜人。庚子年七月十四,以命换命,护我后人。”
“我爸……”彭涵汐的嗓音发涩,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你爸不是死于车祸。”冉光荣沉声道,哭丧棒在他手中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是被‘请’走的。”
“请?”陈清雪终于稳住心神,游回岸边,手指擦过刀柄,那片青绿色金属的热度仍未散去。
“二十年前,夜航船第一次大规模行动,目标就是术士门。”冉光荣道,“他们要的不是人,是传承。你爸是当时唯一能解读《河图残卷》的人。”
“所以他被选中了。”彭涵汐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某种释然,也带着更深的痛楚。
“不是选中,是自愿。”冉光荣冷笑,“你爸知道,只有他死,才能保住术士门最后的火种。”
“所以……他才会在笔记里留下那些模棱两可的线索。”彭涵汐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卷,纸页泛黄,字迹潦草,却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温度。
“但他没告诉你,他见过你母亲。”陈清雪说。
彭涵汐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更深的迷茫。
“刘淑雅刚才说的,是你母亲亲手交给她的。”陈清雪继续道,“一个女人,戴着眼镜,穿着旗袍,给了她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青铜铃铛。”
“那不是盒子。”彭涵汐声音低沉,“那是‘守界人’的传承信物。”
“所以你爸,是为这个死的。”冉光荣道,“他用自己的命,保住了术士门最后的火种。”
潭底的尸俑突然齐齐发出一声低吼,胸口的“庚子年七月十四”刻字开始泛起幽蓝火焰,阵法重新运转。
“它们不想我们继续查下去。”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柄的热度几乎灼伤她掌心。
“那就偏要查。”冉光荣冷笑,哭丧棒一挥,三枚乾隆通宝炸裂开来,化作金光冲天而起,直击潭底阵眼。
“我要见他。”彭涵汐忽然开口,声音坚定得不像她,“我要见我爸。”
“你确定?”冉光荣皱眉,“亡魂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确定。”彭涵汐点头,“他有话要对我说。”
陈清雪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爆珠香烟,点燃后轻轻一吹,香灰洒落在水中,瞬间凝成一个小型祭坛。她的妖仙之力开始运转,瞳孔泛起银灰,眉心浮现出一道淡紫色的纹路。
“准备好了。”她低声说。
冉光荣哭丧棒插入水中,震出一圈圈涟漪,激活水下封印的“往生符”。随着符文亮起,潭底的幽蓝火焰开始收缩,尸俑的阵法逐渐松动。
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旧式中山装,戴着眼镜,面容清瘦,眼神却格外明亮。
“爸……”彭涵汐的声音哽咽了。
“涵汐。”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却温柔,“你终于来了。”
“你为什么要死?”彭涵汐问,眼泪终于落下。
“因为我必须死。”男人缓缓道,“术士门不能断,守界人不能断。夜航船要的,是传承,不是血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彭涵汐质问。
“告诉你,你就会恨我。”男人苦笑,“我不想你恨我。”
“可我现在更恨他们。”彭涵汐咬牙。
“那就去查。”男人道,“去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什么?”冉光荣问。
男人沉默片刻,缓缓道:“青铜尸群意识,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夜航船只是它们的傀儡。”
“什么意思?”陈清雪皱眉。
“它们……不是人。”男人低声道,“它们是‘罗刹海市’的残魂,被封印在青铜中,借尸还魂,操控人间。”
“所以庹亿帆……”彭涵汐猛然反应过来。
“他只是容器。”男人道,“真正的敌人,还在水下。”
“在哪?”冉光荣问。
男人抬起手,指向潭底最深处。那里,有一道幽蓝色的光晕缓缓浮现,映出一具巨大的棺椁轮廓。
棺面隐约可见一只琉璃眼,眼瞳中,浮现出黎波的脸,以及庹亿帆的魂火印记。
“在那里。”男人低声道,“你们要小心……它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话音未落,整个寒潭剧烈震动,潭水翻涌,阵法彻底崩塌。
“快走!”冉光荣大喝,哭丧棒一挥,将三人卷出水面。
陈清雪跃出水面的瞬间,手中仍紧握着那枚青铜铃铛。铃内侧,刻着四个字:
陈氏·清雪
她低头看着那四个字,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是守界人。
她是守界人的替代品。
而真正的守界人,早已死在二十年前的那场阴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