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修道院的尖顶拉得老长,像一把斜插在夜色里的银刀。
陈清雪贴着墙根挪步,脚底踩碎几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响声。她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几秒,确认巡逻队刚转过拐角,才翻身上了墙头。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教堂特有的冷香,混合着铁锈味——像是血干了之后的味道。
她蹲伏在墙头,目光扫过那扇高耸的彩绘玻璃窗。今晚月亮正圆,光线恰好落在圣母怀中婴儿的脸庞上,照出一道诡异的阴影,仿佛那张脸……动了一下。
“见鬼。”她低声嘟囔,翻下墙去。
落地时,靴底传来一声脆响。
她低头看去,不是树枝,是骨头——一根指节骨,断裂处还沾着布料残片。
她皱起眉,没再多想,快步朝主楼后门摸去。
冉光荣说今晚子时是最佳潜入时间,因为月亮角度会遮住阴气波动。可他没说,这地方连空气都像是被泡过尸水一样,让人喉咙发紧。
她掏出匕首,撬开一扇侧门。门轴早已生锈,吱呀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乌鸦。
她站在门口等了几秒,确定没人察觉,才闪身进去。
屋内比想象中还要冷,墙上的蜡烛全都熄灭了,却残留着焦油味。她顺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木板接缝处,避免发出声音。
地下室的门虚掩着。
她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腐臭扑面而来。
几十具尸体整齐地排列在石棺之间,像在接受检阅。
她屏住呼吸,走近最近的一具尸体。
皮肤呈灰白色,表面没有明显伤口,但左手掌心有一道整齐的缺口,边缘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扎穿又拔出来。
她心头一跳。
和刘淑雅之前咬出来的针孔形状,完全一致。
她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翻开一页失踪儿童名单,手指沿着编号滑动,最终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编号:0713
姓名:李小萌
性别:女
年龄:5岁
失踪日期:1997年6月18日
备注栏写着一行字:
【左手掌心有先天红痣,失踪前曾在教堂参加夏令营】
她抬起头,看向那具尸体的手掌。
红痣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针孔状的缺口。
她喉结动了动,继续查看其他尸体。
每一具都如此,左手掌心都有相同的伤痕,编号与名单一一对应。
“这是……什么仪式?”
她低声问自己。
忽然,一阵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吹动了角落里的旧帘子。
月光透过高窗洒落,正好打在彩窗玻璃上。
那一瞬间,圣母怀中的婴儿脸上,闪过一道人影。
她眯眼细看。
玻璃裂痕处,墙皮正在缓慢剥落。
一块碎片掉在地上,露出一幅画像。
画中男子五官深邃,眼神阴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她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别人的脸。
是庹亿帆。
年轻版的庹亿帆。
而且,画像右下角有个模糊的签名。
她凑近,借着月光辨认。
“t.Y.F.”
三个字母清晰可见。
她心跳加快。
二十年前,他就在这里?
取证完毕后,她准备撤离。
就在她转身走向出口时,走廊尽头传来低语声。
断断续续,像是谁在哭。
她站住了。
那声音太熟悉了。
小时候,她在海河边听过无数次。
妹妹的声音。
“姐姐……”
她闭上眼,手指紧紧攥住开山刀柄。
符纸还在衣领上贴着,冉光荣临行前亲手给她贴上的,说是能防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声音来源走去。
暗门半掩,缝隙间透出微弱的光。
她伸手推开。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刻满了数字和符号。
她举手电筒扫视一圈,发现那些符号与彭涵汐曾见过的“换命术”高度相似。
她走到墙边,仔细辨认其中一段话:
“以童真之体承百煞,以血为引,魂归九幽。”
她皱眉。
这不就是铜针阵的目的吗?
她继续往深处看。
角落里,一枚铜纽扣嵌在砖缝中。
她伸手抠出来,翻过来一看。
“李参谋”三字清晰可见。
她瞳孔一缩。
黎波每月十五都要祭拜的那个“不存在之人”,竟然真的存在?
她盯着纽扣看了好几秒,才把它收进口袋。
转身离开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墙上的数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刚刚被人写上去的。
她走出地下室,重新关上门。
外面风更大了。
她抬头望向彩窗。
圣母依旧怀抱婴儿,只是那张脸,好像更清晰了些。
她回到围墙外,刚要翻出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迅速躲到树后。
一个身影从教堂后门走出来。
穿着西装,身形挺拔。
她眯起眼。
那人停下脚步,仰头望了一眼月亮,然后缓缓转头,似乎在看什么。
她屏住呼吸。
那人最终收回视线,迈步离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她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她准备行动时,袖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低头一看,袖口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血珠正从里面渗出。
滴答、滴答……
落在地上,晕开成一朵小小的黑花。
她愣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血。
而是她的血。
但她没受伤。
至少,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
她望着那滩血迹,眉头越皱越紧。
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姐姐……”
她猛地甩头,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别慌。”
她对自己说。
然后,她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