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还在地上打转,却已经不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冉光荣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最靠近门槛的那枚乾隆通宝,冰凉的触感让他皱起眉。
“它死了。”他说。
“什么?”陈清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里还带着上一刻的震惊未散。
“灵力断流了。”他把铜钱收进袖袋,“有人在动河图。”
彭涵汐推了推眼镜,星象图的轻纱在她肩头晃了一下,“不是动,是重建。”
三人站在阁楼门口,风从屋檐下钻进来,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远处的大悲院方向隐约有钟声传来,不响,但能听见,像是贴着地面滚过来的。
“走吧。”冉光荣转身,乾坤袋里的十二种砂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去见见那位千面罗刹。”
冷冻室的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困在玻璃罩子里的飞蛾。
陈清雪摘下手套,掌心还残留着冷气。她的开山刀插在解剖台上,刀尖指着那颗被冻成灰白色的头颅。
“没机关。”她说,“但有东西。”
彭涵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水晶放大镜,在灯光下照了照头颅的牙缝,“藏得够深。”
冉光荣用哭丧棒轻轻点了点冰层边缘,五帝钱撒出一个圈,落地时竟没有反弹,而是深深嵌进了地板。
“阴气太重。”他说,“这人死的时候,嘴里含着的不是玉,是命。”
话音刚落,头颅的眼眶突然溢出两滴黑水,沿着台面滑落,在地砖上留下两道焦痕。
“快!”彭涵汐将放大镜对准牙缝,“找到了!”
陈清雪伸手一挑,刀尖精准地撬开牙齿,一张泛黄的纸片缓缓滑出,落在手套上。
“蛰龙……”她念出第一个字,后半张纸却被寒气冻成了冰渣。
“小心。”冉光荣伸手接住碎片,掌心瞬间结出一层霜,“这是活体封印纸。”
纸片在他手心里慢慢融化,露出一行小字:“归”。
他瞳孔一缩。
“又是这个字。”
大悲院的地宫入口藏在佛龛后的香炉底下,炉灰积了足有三寸厚。
冉光荣蹲下身,手指在炉底摩挲片刻,摸到一道极细的刻痕。
“坎卦。”他低声说,“阳位偏移了七分。”
陈清雪拔出开山刀,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线,“阴位在这。”
彭涵汐站在两人身后,眼镜片映出他们动作的倒影,“八卦阵,阴阳错位,谁设的?”
“不是术士。”冉光荣站起身,擦了擦手,“是风水师。”
他掏出哭丧棒,棒尾的红布条垂下来,微微晃动。忽然间,布条猛地绷直,指向东南角。
“煞气。”他说,“那边有个眼。”
三人绕过佛龛,果然发现一块青砖颜色异于周围,砖缝里透出一丝血色光晕。
“动手?”陈清雪握紧刀柄。
“等等。”彭涵汐拦住她,“你闻到了吗?”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香味,但底下还藏着另一种味道——腐烂的鱼腥。
“水猴子的气息。”冉光荣眯起眼,“有人拿它镇阵。”
他从乾坤袋里抓出一把朱砂,洒在砖上。砂粒落地,立刻凝成一团团黑雾,像是挣扎的魂魄。
“破。”他低喝一声,哭丧棒重重砸下。
砖石裂开的刹那,一道水柱喷涌而出,带着腥臭与鳞片,直扑三人面门!
陈清雪挥刀斩断水柱,彭涵汐迅速甩出一张符纸,贴在裂缝上。符纸燃烧,冒出紫烟,裂缝开始收缩。
“快!”冉光荣冲上前,五帝钱按在阵眼上,“我来引路。”
他闭上眼,哭丧棒在空中画出一道轨迹,接着猛然顿住。
“阳卦。”他睁眼,“刀来。”
陈清雪毫不犹豫递上开山刀,刀刃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弧光,符文浮现,照亮整个佛龛。
砖石轰然塌陷,露出一条向下阶梯。
“走。”冉光荣当先跃下。
地宫深处,烛火摇曳,佛龛前坐着个老僧。
他缺了右手拇指,袈裟不合身,诵经声低沉平稳,仿佛从地底传来。
乌鸦在他头顶盘旋,每一声经文落下,便有一只乌鸦替他翻动佛珠。
“施主背了九世的香火债。”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这一世该还了。”
冉光荣站在他面前,左手攥着三枚铜钱,右手拿着哭丧棒。
“你是谁?”他问。
老僧没回答,只是继续念经。
彭涵汐悄悄靠近,想看清他胸前的图案,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推开。
“别动。”冉光荣拦住她,“他在等我们。”
“等什么?”陈清雪握紧开山刀。
老僧终于停下,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等你们解开‘归’字。”
他抬起左手,掌中赫然躺着半块《河图残卷》。
“这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他轻声道,“但它会带你们找到真正的答案。”
冉光荣盯着那残卷,耳后疤痕隐隐发烫。
“你怎么会有它?”
老僧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将残卷轻轻放在蒲团上。
然后,他合十,闭目,再无言语。
乌鸦仍在翻动佛珠,一声一声,如同催命的钟。
陈清雪弯腰捡起残卷,指尖刚触到纸面,一阵刺痛传来。
她低头看手,皮肤上浮现出蛇形纹路,游动如活物。
“怎么了?”冉光荣问。
她摇头,“没事。”
可那条纹路,正一点点爬向手腕。
老僧忽然睁开眼,看着她,目光幽深。
“蛰龙睡功图……”他喃喃,“原来如此。”
冉光荣心头一震。
“你知道她是谁?”
老僧没回答,只是重新闭上眼。
“你到底是谁?”冉光荣追问道。
这一次,老僧终于开口:
“我是守界人最后一任器灵。”
他的话音落下,乌鸦齐齐振翅,佛珠应声而断。
一颗珠子滚落在陈清雪脚边,上面刻着一个字——
归
她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整座地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尘土簌簌落下,佛龛上的画像缓缓褪色,露出一幅新的图案。
那是——
一座巨大的罗盘阵,中心站着一个身影,脸模糊不清。
但那身形……
和冉光荣,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