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雪脚下的石阶泛着青苔的湿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活物的皮肤上。秘道尽头吹来的风裹挟着腐朽与金属的味道,她知道,那是木塔深处的气息。
冉光荣走在队伍最前头,三枚乾隆通宝在他指间轻轻摩挲,发出细微的铜响。他没说话,但眼神时不时扫向彭涵汐手中的残卷——那本从民国传下来的手抄本,此刻正泛着诡异的光晕。
“到了。”彭涵汐低声说,手指抚过一堵布满裂痕的石墙,“就是这里。”
石墙上刻着一道模糊的符文,像是用指甲划出的痕迹,歪斜又凌乱。可当陈清雪靠近时,那符文竟开始微微发光,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这门……得用血开。”彭涵汐翻动残卷,语气凝重,“守界人后裔的血。”
“我来。”陈清雪没多问,抽出开山刀,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珠滴落的瞬间,整面石墙轰然震动,尘土簌簌而下。符文亮起的同时,一道暗红色的光柱自地底升起,直冲天际。
“走!”冉光荣低喝一声,率先踏入光芒之中。
穿过光柱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应县木塔巍峨耸立,塔身被一层淡金色的雾气包裹,宛如浮于半空。塔下是一片奇异的空中花园,花香弥漫,却不见一只飞虫。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霄灵境’?”陈清雪眯起眼,目光扫过四周。
“不是传说。”彭涵汐轻声道,“是真实存在的封印之地。”
他们沿着塔基台阶缓缓前行,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塔门紧闭,上面镶嵌着七颗青铜兽首,每一颗眼中都嵌着一块血玉。
“七宿锁魂阵。”彭涵汐皱眉,“要破阵,必须牺牲一段记忆。”
“什么意思?”冉光荣警惕地问。
“意思是……谁想进塔,就得交出一段最不愿舍弃的记忆。”彭涵汐指着兽首下方的一行小字,“以情为引,以念为祭。”
空气骤然凝滞。
“我来。”陈清雪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她走到阵眼中央,指尖轻触其中一颗兽首。刹那间,一股吸力从塔门传来,她的意识猛地一阵恍惚。
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六岁那年,妹妹被水猴子拖入海河;十二岁,她在警局第一次握枪;还有……那个总穿着藏蓝制服、站在她身后的人。
李参谋。
记忆像被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消失。等她回过神来,塔门已经缓缓开启,空气中飘出一张焦黑的纸片。
编号0127。
黎波的档案编号。
“你……还好吗?”冉光荣快步上前扶住她。
陈清雪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记不太清了,但没关系。”
她转身迈步,走入塔内。
塔内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青铜神树,枝干交错,叶片如镜面般反射出微光。树根深埋地底,仿佛连接着整个世界的命脉。
“这东西……不像是人类能造出来的。”冉光荣喃喃道。
“它不是用来造的。”彭涵汐盯着树干上的纹路,“是长出来的。”
话音刚落,神树忽然震颤起来,一圈圈因果波动扩散开来,像是某种无形的涟漪。
众人的意识瞬间被拉入同一个空间。
冉光荣看见自己八岁那夜,火光冲天,母亲将他推出窗外,自己却被困在屋内;
彭涵汐看见父亲坐在桌前,手中笔记写满了“因果不可逆”四个字,然后突然自焚;
而陈清雪……
她看到一个女人,身穿和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女人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是庹亿帆。
“你欠我的,这一世该还了。”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画面戛然而止。
陈清雪猛然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血迹还未干涸。
“你们看到了什么?”她问。
“过去的影子。”冉光荣沉声道,“但更像是……未来的预兆。”
“因果链已经启动。”彭涵汐脸色苍白,“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陈清雪问。
“斩断哪一部分的自己。”彭涵汐指向神树根部,那里浮现一行新字:
“因果不可逆,唯情可斩。”
沉默蔓延。
“如果只能斩一段情,你会选什么?”冉光荣忽然问。
陈清雪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按在神树的树干上。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涌来,她的瞳孔猛然收缩,化作竖状。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低声说,声音里透着决然。
她松开手,转头看向两人:“你们退后。”
“你要干什么?”冉光荣急问。
“我要看清……真正的我。”
她闭上眼,双手结印,体内的妖仙之力如潮水般涌动。神树的光芒骤然大盛,整个木塔都在震颤。
而在她身后,神树根部的铭文悄然浮现:
“九世香火债,此生须还。”
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下一秒,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流光,冲入神树深处。
塔外,风起云涌。
而塔内,只剩下一串未完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厅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