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裹着咸腥味扑上岸,像一层湿漉漉的尸布。津门码头在晨光中泛着铁锈色的波光,第七具浮尸就横在泊位第三根缆桩之间,四肢摊开,仿佛被人刻意摆成北斗七星的最后一笔。
冉光荣蹲下身,三枚乾隆通宝在他指间转得飞快,铜钱边缘的裂痕映出水面反光,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他没碰尸体,只是盯着那张泡胀的脸——眉心有道细长疤痕,和他在戏院后台人皮卷上看到的黎波签名几乎一模一样。
“这玩意儿不是巧合。”刘淑雅站在几步外,手里捏着块从水里捞起的碎玻璃,“我咬了一口,尝到了火药味。”
“军火?”陈清雪抽出开山刀,在浮尸胸口轻轻一点,刀尖挑起一张被水浸透的纸片,“签收人写着‘黎波’。”
“他已经死了。”刘淑雅舔了舔嘴角,眼角血纹隐隐发烫,“但有人在用他的名字做事。”
彭涵汐翻动民国档案的手停在某一页,眉头皱得更深:“这段话……像是从《罗刹海市残卷》撕下来的,提到了‘命引’和‘归位者’。”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引路?”冉光荣站起身,将哭丧棒插回腰间乾坤袋,“浮尸摆成北斗,是让我们跟着走。”
“那就走。”陈清雪点燃爆珠香烟,深吸一口后吐出一团白雾,“但得快点,警察快来了。”
他们沿着浮尸指向的方向穿过货轮区时,天边最后一丝晨曦被乌云吞没。江风突然变得沉闷,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不对劲。”龚长兴握紧墨斗线,蟒纹水袖下的手指微微发颤,“这片水域……太安静了。”
话音刚落,水面猛地掀起一道波浪,紧接着,第八具浮尸缓缓浮出,这次没有摆出任何姿势,只是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双眼瞪大,嘴里塞着半截铅笔。
“这具……还没死多久。”刘淑雅凑近嗅了嗅,“身上有股焦糖味。”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落在尸体额头上,瞬间渗入皮肤,浮现出一段画面:一间船舱,灯光昏暗,一个穿旧式制服的男人正在桌前签字,文件右下角赫然印着“军火调拨令”。
“黎波。”她喃喃道,“他还活着。”
“或者,是别人扮的。”冉光荣将铜钱撒向空中,三枚硬币旋转着划出轨迹,最终钉入甲板缝隙,组成一个三角形,“那边。”
众人循着他所指方向走去,远处一艘报废货轮正静静泊在防波堤内侧,船身斑驳,锈迹如蛇鳞般层层剥落。
当他们踏上舷梯时,暮色彻底降临。
第一声汽笛响起时没人注意,直到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整片港区的货轮几乎在同一时间鸣响汽笛,刺耳的轰鸣在空气中震荡,形成某种诡异的共鸣。
“退后!”冉光荣大喊,同时甩出一枚铜钱,钉入甲板中央。
音波在空中凝结,逐渐显现出一张巨大的青铜面具轮廓,眼窝处空洞却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
“庹亿帆。”陈清雪拔出开山刀,刀刃映出面具的倒影,“千面罗刹。”
面具嘴角缓缓裂开,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竟与刘淑雅记忆中祖父的模样一模一样。
“你该回家了。”面具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海水腐蚀过的金属质感。
刘淑雅愣住了一瞬,随即咬破嘴唇,血腥味让她清醒过来:“扯淡,我家早就没了。”
“不,它还在。”面具的眼窝中浮现出一行字——“李参谋·归位名单”。
“谁是李参谋?”陈清雪问。
“我不知道。”彭涵汐翻动笔记的手顿住,“但我父亲的日记里,提到过这个名字。”
面具忽然开始震动,音波频率陡然升高,周围空气扭曲变形,几个围观群众开始捂头尖叫,有人甚至直接跳进江水中。
“撑住!”龚长兴敲响定音鼓,鼓声如雷,短暂压制了音波震荡。
冉光荣趁机将剩下的两枚铜钱钉入地面,形成新的三角阵,灵力波动稳定下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说,“但这面具……是在等什么。”
“等你们进来。”面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不再是祖父的语气,而是黎波的,“妖楼的大门,只认命引者的血。”
话音未落,面具轰然碎裂,化作无数青铜碎片坠入江中,激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众人站在原地,耳边仍残留着余音震颤。
“现在怎么办?”刘淑雅低声问。
“去妖楼。”冉光荣收起哭丧棒,“那里有答案。”
“还有陷阱。”陈清雪补充道。
“当然。”彭涵汐合上档案,“但我们现在别无选择。”
江风呼啸,吹散了最后一点烟雾。远处,一只乌鸦掠过锈蚀的桅杆,发出一声嘶哑的啼叫。
月光洒在甲板上,映出一行模糊的脚印,朝着货轮深处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