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还未完全散尽,地面上的泥泞踩上去像是会吸住鞋底。冉光荣站在摩天轮残骸前,脚边躺着一块被他砸碎的石碑碎片,那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血迹——不是别人的,是他的。
耳后的疤痕还在渗血,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慢慢撕裂皮肤。他没有去擦,只是低头盯着那滴血缓缓渗入泥土,发出一声轻微的“滋”。
“别让它影响你。”陈清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说天气,“你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分心。”
她已经从坑洞里爬出来,肩上的开山刀依旧出鞘半截,刀刃上还沾着雨水和一点点阴气凝成的黑雾。
彭涵汐蹲在地上,正用铜壶底部的“庹”字对准那些仍在缓慢移动的符文,“这些线条……像是一种量天尺的图示。”
“量天尺?”冉光荣皱眉,“你说什么?”
“传说中,古代术士用来丈量天地灵气流动的工具。”彭涵汐一边说,一边将铜壶倾斜,让南斗纹路映照在地面,“你看,这些符号……它们不是随机排列的。”
果然,随着铜壶的移动,地面的符文逐渐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测量仪器。
“这不是普通的地宫。”彭涵汐低声道,“这是个‘灵位阵’。”
“什么意思?”刘淑雅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啃食中缓过神来。
“意思是……”彭涵汐抬头看向冉光荣,“这里不只是用来献祭的,它还负责确定某个特定灵魂的位置。”
“谁的灵魂?”冉光荣问。
没人回答。
因为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
刘淑雅再次弯腰,捡起一块石碑碎片。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下去。
牙齿碎裂的声音响起,碎屑混着血沫洒了一地。
她吐出一张泛黄纸片,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
津门权贵合谋书
彭涵汐接过纸片,脸色骤变,“这不是施工图……这是当年地宫建造的幕后名单。”
“谁在里面?”陈清雪问。
“全是些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彭涵汐的声音有些发抖,“包括……市长、警局局长、还有……我的父亲。”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
定音鼓裂开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心跳声。
冉光荣走过去,用手中的哭丧棒轻轻挑开鼓皮残片。一块青铜牌位露了出来,上面刻着两个字:
黎波
“他怎么会在……”陈清雪眉头紧锁。
冉光荣用哭丧棒轻敲牌位,地面顿时震动起来。鼓台边缘浮现出一段铭文:
往生者归位,守界人之始
“他……早就死了。”陈清雪喃喃道。
而牌位背面,隐约可见一行小字:
生于壬戌年七月十四日,卒于……
后面的字被腐蚀模糊了,看不清楚。
但所有人都明白——
黎波,从来就不是活着的人。
他是这场仪式的一部分。
而他们,可能也早就在局中。
—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刘淑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这地方……太安静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几人都没说话。
风停了,连远处游乐场那些破败设施的吱呀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站在这片废墟中央,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脚下是潮湿的土地。
彭涵汐翻动着手中的纸片,眼神在颤抖,“这份名单……如果公布出去,整个津门都会塌一半。”
“那就别公布。”冉光荣淡淡地说,“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你是想……”
“我想知道谁还在演戏。”冉光荣打断他的话,抬眼看向四周,“这个灵位阵,不是为了封印我们设的,是为了找一个人。”
“谁?”陈清雪问。
“我。”他说得很平静,“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身上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陈清雪沉默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爆珠香烟,捏扁了又展开。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我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水猴子。”
她没等别人回应,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妹妹被拖进海河,我没敢跳下去救她。后来我告诉自己,是因为怕水,其实是怕那种东西。”
她顿了顿,点燃烟头,深吸一口,“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闭过眼。”
烟灰落在地上,打着旋儿,竟然没有立刻熄灭,而是缓缓聚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你体内的东西……也在苏醒。”彭涵汐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
陈清雪没否认,只是把烟头按灭,扔掉。
“我们得继续往下走。”她说,“这里不是终点。”
—
刘淑雅忽然捂住嘴,像是要呕吐,但她没吐出来,只是眼角的血纹剧烈跳动了一下。
“图纸……”她低声说,“地下有图纸……通向真正的地宫入口。”
“在哪?”冉光荣问。
“在……”她话没说完,忽然整个人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下一秒,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嘴里吐出一句话:
“他在下面……等着我们。”
—
鼓台边缘的铭文开始发光,像是有人在地底重新点亮了什么。
风又起来了,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冉光荣握紧哭丧棒,指节发白。
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