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是在深夜醒来的。
他先是发出一阵微弱而痛苦的呻吟,然后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缓慢聚焦,充满了恐惧和困惑。
当他看到围过来的几张陌生的面孔时,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试图后退,却虚弱得动弹不得。
“别怕,你安全了。”
林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
“我们在雪地里发现了你,你冻伤了,很严重,现在需要休息。”
老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好半天才挤出几个模糊的字。
“……冷……这是……哪里?”
“一个庇护所。”
医生递过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一点,让他小口啜饮。
“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你是怎么到雪地里的?”
老人喝了几口水,眼神中的恐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茫然。
他断断续续、语无其力地描述起来。
“前一刻……我还在家里书房……
整理一些旧资料……
下一瞬……天旋地转……再睁眼……就是冰天雪地……喊天天不应……”
老人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我以为死定了……谢谢……谢谢你们……”
“我叫陈文渊……
退休前……在大学教历史……
偶尔也帮忙整理、修复些古籍档案……”
他断断续续地介绍自己,每说几个字就需要停下来喘息。
“陈老,您先别多说话,节省体力,安心休息。”
林凡见他气息虚弱,示意他躺好。
陈文渊感激地点点头,顺从地闭上眼睛,几乎是瞬间又陷入了昏睡。
而在这几天里,庇护所外的天气也并未好转。
天空始终阴沉,虽然没有再出现暴风雪。
但持续不断地飘洒着细密而冰冷的雪沫,能见度很低。
积雪也在缓慢而坚定地增厚。
这种天气下,远行探索的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这鬼天气,没完没了了。”
王楷在例行扫完门口积雪后,搓着手钻进棚屋,带进一股寒气。
“外面白茫茫一片,几步外就看不清了。”
林凡也有些愁,这雪下得,真的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这种天气下强行探索风险极高,好在现有的食物储备足以支撑一段时间。
当前的重点是巩固内部。
彻底处理完战利品,让新成员稳定下来,并让每个人从之前的激战中完全恢复。
因此,除了每天必要的清扫门口通道和短暂的近距离巡逻外。
四人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局限在庇护所内。
这反而创造了一种奇特的“居家”氛围,让节奏被迫放缓。
王楷和林凡继续处理剩余的狼皮,进行更精细的鞣制,并保养所有工具。
医生清点物资,并每日监测陈老的健康状况。
玫在警戒之余,不仅打磨武器,还开始利用狼筋和韧性好的木材尝试制作一把更强劲的弓。
陈文渊在这种相对平静的环境中,恢复得似乎更快了一些。
他清醒时,开始沉默地观察,仔细留意每个人的工作。
转机发生在一个微小的细节上。
王楷在处理一张鞣制到一半的狼皮时,发现边缘有些部位开始发硬,手感变差。
他有些烦躁地嘟囔:“这破皮子,怎么又硬了,白费劲。”
靠在角落休息的陈文渊,闻声仔细看了看那块皮子。
又看了看火堆旁烧水后剩下的草木灰和一小罐平时用来润滑工具的动物脂肪。
犹豫了一下,才用虚弱的声音轻声道:
“王楷兄弟……试试用点温热的动物油,掺上细一点的草木灰,均匀抹在发硬的地方,反复轻轻揉搓……
老法子叫‘油鞣’,能让皮子软下来,还不容易干裂……”
王楷将信将疑,但看陈文渊说得认真,便挖了点动物脂肪加热化开。
混上筛过的草木灰,按他说的方法小心涂抹揉搓。
过了一会儿,他惊讶地发现,原本发硬开裂的皮子竟然真的变软了些,韧性也好了不少。
“嘿!陈老,您这土法子可以啊!”王楷忍不住赞道。
陈文渊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带着些许被认可的笑意。
轻声说:“老了……就剩下点书本上的老黄历……能帮上点忙就好。”
又一次,玫在保养她那把手弩的复杂扳机结构时,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一个卡榫有些滞涩。
她拆解后,对着几个细小的零件微微蹙眉。
陈文渊在一旁默默看了会儿。
然后吃力地用手沾了点水,在旁边一块木板上画了一个非常简易的杠杆和弹簧联动示意图。
虽然线条歪斜,但原理清晰。
“这个……小钩子,角度可能差了一点点……
或者这个凹槽里……有点脏东西卡住了……”
陈文渊轻声提示道。
玫按照他的提示,仔细清理并微调了那个卡榫的角度,扳机果然恢复了顺滑。
她抬起头,看向陈老,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这两件小事,让林凡和医生也开始留意这位老人。
他们发现,陈文渊虽然体力不济,但知识庞杂。
尤其对材料特性、传统工艺和机械原理有很深的积累。
而且观察力极其敏锐,往往能一眼看出问题的关键。
他的价值,或许不在于开拓,而在于“优化”和“解惑”。
随着陈文渊逐渐展现出他独特的价值,庇护所内的氛围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位老人的存在,不再仅仅是被救助的对象。
而开始成为一种沉稳的、富有经验的声音。
为团队的日常运作带来细微却重要的优化。
与此同时,庇护所外的极端天气仍在持续。
夜晚的温度已经稳定在零下五十度左右,呵气成冰。
连门口扫出的通道两侧的雪墙都冻得坚硬如铁。
白天温度会略有回升,但依旧酷寒,且天空中始终弥漫着细密的雪沫。
能见度很差,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这种天气整整持续了五天。
直到第六天清晨,林凡醒来时,习惯性地看向那扇小窗。
意外地发现窗外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灰白,而是透进了一种清冷、明亮的光线。
他起身凑到窗边,用手套擦掉玻璃上的冰霜。
只见天空呈现出罕见的、冰冷的湛蓝色,久违的太阳低悬在东南方的地平线上,洒下苍白却耀眼的光芒。
将无垠的雪原照得一片炫目。
持续多日的雪沫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