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并没有像韩老六预想的那样大发雷霆,或者跑去找他对质。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天一亮就扛着工具,进了山。然后又在傍晚时分两手空空地回了家。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这反常的举动不仅让时刻关注着他动向的韩老六心里直犯嘀咕也让家里的苏晚萤,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天晚上,吃过饭,苏晚萤看着又在默默擦拭猎枪一言不发的林山终于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了。
“这几天…山里,是没猎物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山擦拭枪管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苏晚萤那双写满了担忧的、清澈的眸子,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她。
他没必要瞒着。
在这个家里苏晚萤,早就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单方面保护的“花瓶”了。
她的智慧有时候比他手里的猎枪,还管用。
“猎物,有的是。”林山的声音很平淡,但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冰冷的怒火“只是被一些不开眼的苍蝇给搅和了。”
他将自己在山里发现的那些手脚,原原本本地,跟苏晚萤说了一遍。包括那骚臭的尿液歹毒的狼粪以及那个隐藏在草丛里、足以废掉人一条腿的捕兽夹。
苏晚萤静静地听着。
她的脸色,随着林山的讲述一点点地变得冰冷了下来。
当她听到“捕兽夹”三个字时,那双握着书本的、纤细白皙的手,不受控制地就攥紧了指节都有些发白。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下绊子了。
这是谋害!
“是…是那个韩老六?”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这个村子里有动机有经验,更有这份歹毒心思的,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八九不离十。”林山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这老狗,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已经想好了。
既然对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明天他就也去韩老六常下的套子附近,给他也准备一份“大礼”!
然而,苏晚萤听完他的想法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
“嗯?”林山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这么做跟他,又有什么区别?”苏晚萤看着他,眼神异常的认真“而且没有证据就算你废了他,也只会给自己惹一身骚还会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那你说怎么办?”林山有些烦躁地说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毁了咱们的陷阱,断了咱们的财路?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我没说就这么算了。”苏晚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林山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狡黠的弧度像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她站起身,走到自己的那个“百宝箱”前手脚麻利地从里面翻出了好几本封面都快磨烂了的书。
一本《狩猎常识》。
一本《机关要术》。
甚至,还有一本《孙子兵法》!
她将那几本书在桌子上一一摊开然后拿起铅笔,在一张草纸上,开始写写画画。
林山凑过去一看,彻底傻眼了。
只见那张草纸上,画着一个比他之前布置的任何一个陷阱都更复杂、更精妙、也更…缺德的结构图!
“你看,”苏晚萤伸出那根白皙的手指点着图上的某个部分,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闪烁的星星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韩老六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笃定了我们没有证据,拿他没办法。所以我们的目的不是要伤他,而是要…拿到证据,并且让他吃个天大的哑巴亏让他这辈子都再也不敢动这种歪心思!”
她指着图纸,开始讲解她的“将计就计”方案。
“韩老六既然每天都鬼鬼祟祟地去检查他做的手脚,那就说明他比我们还关心陷阱的‘战果’。我们可以利用他这个心理。”
“我们不需要拆除他布下的捕兽夹甚至,还要帮他‘优化’一下。比如把捕兽夹的位置,挪得更隐蔽但却绝不会伤到人的地方。”
“然后我们再利用他做的那些手脚,反向布置一个新的陷阱。一个…无伤人但却极具侮辱性的陷阱!”
林山听着苏晚萤那头头是道的分析和他那个闻所未闻的、充满了恶趣味的陷阱设计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他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眼神里闪烁着狡黠光芒的“军师”,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我的天!
文化人玩起心眼来,也太他妈脏了吧!
惹不起!
这辈子,都惹不起!
…
当天晚上,林山就按照苏晚萤那份堪称“完美犯罪”的图纸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山里。
他先是极其小心地将韩老六布下的那个捕兽夹,给转移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然后,他便开始了他那充满了恶趣味的“施工”。
他利用韩老六撒下的狼粪,反向布置了一个气味诱导。
他又在自己那个“吊套”陷阱的下方挖了一个不深,但面积却不小的坑。
坑里,没有放削尖的竹子。
而是,倒满了附近山坳里那些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混杂着野猪粪便和腐烂树叶的…黑泥浆!
最后,他用最精湛的伪装技术将这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林山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跟苏晚萤同款的、狡黠的笑容。
“老狗你就等着,接招吧!”
第二天,林山一反常态没有再进山。
他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自家那宽敞的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哼着小曲慢悠悠地打磨着一块准备用来做桌腿的木料。
那悠闲自得的模样看得路过的村民,都啧啧称奇。
“咦?山子今天咋没上山啊?”
“谁知道呢?八成是前两天没收获,心灰意冷在家躺平了吧?”
苏晚萤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的旁边,手里拿着那件还没做完的“的确良”新衣服,一针一线地缝制着。
阳光,暖洋洋的。
岁月,静悄悄的。
小两口的日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安逸。
然而,就在临近中午的时候。
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愤怒、羞辱和气急败坏的、不似人声的咆哮突然从后山的方向遥遥地传了过来,打破了整个村庄的宁静!
“林山——!!!”
“我日你八辈祖宗——!!!”
林山打磨木料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和身旁的苏晚萤相视一笑。
鱼儿,上钩了。
“山子哥!山子哥!不好了!”一个跟林山关系不错的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从村口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极其古怪的表情。
“咋了?”林山明知故问。
那孩子喘着粗气,指着后山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韩…韩老六!他…他掉粪坑里了!”
“啥玩意儿?”林山故作惊讶地站起身一脸的八卦,“掉哪个粪坑里了?村里的吗?”
“不…不是!”那孩子憋着笑,脸都涨红了“是…是山上的野猪粪坑!他他现在浑身都是屎跟个粪球似的,正在山里头骂街呢!说……说是你害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