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刚向前踏出一步，鞋底甚至没来得及完全贴合地面，一道冰冷的触感就毫无征兆地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是枪口。坚硬、圆滑，带着死亡特有的金属寒意。
邱刚敖的手臂伸得笔直，纹丝不动，整个人像一尊压抑着烈焰的冰山。
他微微偏头，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瞄准猎物的毒蛇，直直刺向王九，目光似乎穿透了那两片脏兮兮的玻璃镜片，要钻入王九的脑髓。
“我知你”邱刚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刮过玻璃，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气“洪爷手下头号打手，王九。金钟罩铁布衫，还放话说能挡子弹？”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残酷的笑意，枪口慢悠悠地滑动，从太阳穴移到了王九的眉心，最后不轻不重地顶在了那副象征着他眼镜片正中央。冰凉的金属在镜片上压出一个细微的圆痕。
“不过，江湖传言而已”邱刚敖的拇指缓缓扳开击锤，发出“咔哒”一声清脆且令人胆寒的声响“边个真试过？嗯？”
他往前凑了凑，几乎是在耳语，语气却带着戏谑的疯狂：“怎样？你要不要试下，是你的脑壳硬，还是我这支勃朗宁里面的……十四粒花生米硬？”
王九脸上的表情一僵，瞳孔在镜片后难以自控地微微收缩。他强行稳住心神，眼球向下死死盯住那根抵住自己眼镜片的枪管，冷汗却不受控制地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下一条冰凉的湿痕。
若说是用身体硬扛一两发流弹，凭借多年苦练的硬功和卸力技巧，他王九尚有几分底气。
但在这公寸之间，对着同一处要害连续轰上十四枪？莫说是他，就是庙里的铜罗汉也得被打出个窟窿！
更要命的是——眼睛！这家伙是随意选了个最脆弱的地方？还是……真看出了这就是他苦练数十载的金钟罩，那处最为隐秘、绝不容有失的“罩门”？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强装镇定的外壳，比顶在头上的枪口更让他胆寒。
“阿敖，别激动……”
陆离的声音温和，像是一道无形的界线。
她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邱刚敖紧绷的上臂，一个充满安抚而非对抗意味的动作。
邱刚敖手臂的肌肉在指尖下跳动了一下，但他没有挣脱。
枪口，被她用掌心缓缓地、坚定地压了下去。
随即，她转向王九，脸上没有丝毫恐惧，或者厌恶，反而是一种介于歉意与理解之间的、极为专业的微笑，但那笑容却让王九觉得极为扎眼。
“王九对吧……”她的声音轻柔“你刚才冲过来，是以为他们对我不利，想替我解围，对吗？无论如何，这份心意，我收到了，多谢。”
枪口移开的瞬间，王九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落回胸腔的闷响。他连退两步，贪婪地吸了口气。
他那点被道破的心思，在这个女人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这比被邱刚敖用枪指着更让他感到一种赤裸的难堪。
王九猛地将脖子一梗，下巴扬得几乎要戳到天上去，又发出几声奇怪的诡笑。
“嘿嘿！嘿嘿!你个死妹钉，发春秋大梦啊？！你生你死，关我屁事啊？！”
他吼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每一个字都试图砸碎对方看穿一切的平静“老子我就是看不惯那几条蛋散，想揍他们一顿！知不知道啊？！”
他吼完，也不等陆离反应，转身带着两个手下进入了拳馆。
周苏搂住陆离的肩膀，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压低的嗓音里满是不可思议：“诶，你看见没？他耳朵尖都红了！我的天，长得好像熊一样，居然这么容易害羞？这年头连古惑仔都走纯情路线了？”
陆离收回望向拳馆入口的视线，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刚才那声吼的回音。
她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蹭过下巴。
“纯情？”她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批，手段狠得连自己人都发怵。而且他可是个癫性十足的疯狗，看他这样与其说纯情，不如说……重度傲娇？”
“傲娇？”周苏第一次听这个词，仔细咀嚼了下这个词后，表情更兴奋了“是不是那种‘嘴上说要宰了你，实际可能偷偷给你买糖吃’的类型？这设定带感啊！走走走，快进去看看，这位熊大哥接下来是要放狠话还是继续红耳朵！”
陆离被周苏推着往前走了两步，脑海里却浮现出刚才王九转身前，眼底一闪而过的、与其凶恶语气全然不符的慌乱。
陆离低笑出声。这个王九确实有意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凶兽，对突如其来的善意只会用怒吼来掩饰无措。
可惜陆离只知道这个王九出现在《九龙城寨》这部电影里，电影剧情她根本没看过，只偶尔翻到过一些解说视频，看过王九的打斗场面，这个人似乎比那个大老板更像是反派boSS。
思绪被周苏拖拽着打断，一群人一同挤进了喧闹的中心。
声浪裹挟着汗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陆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哪里是拳赛？分明是围猎场。
没有擂台，没有绳索，甚至没有裁判的哨声。
人群自发围成的圆圈就是唯一的界限，而界限之内，是赤裸裸的斗兽场。
两个精壮的男人在地上翻滚扭打，招式狠辣直接，专攻要害。
下一秒，占上风者被猛地推开，劣势者竟顺手抄起旁边观众递来的酒瓶，“砰”地一声脆响，碎玻璃和酒液在那壮汉头顶炸开。
鲜血混着酒水淌下，换来周围更疯狂的欢呼。
“我的天……这也太野了！”周苏紧紧抓着陆离的胳膊，一半是激动，一半是兴奋。
陆离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全场。这里的打斗，摒弃了所有竞技的规则，却并非毫无章法。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高效的实战技法，融合了各种缠斗，技法、和街头狠招，目的只有一个——让对手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刺激和血腥之下，涌动着致命的危险。
她下意识在喧嚣中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
能在这样的地方立威，那个看似“傲娇”的王九，手段恐怕比传闻中更加疯癫酷烈。
而他刚才那片刻的慌乱，在此刻环境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诡异和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