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港岛依然灯火璀璨,如同一袭缀满宝石的华服,披挂在山峦之上。
陆离一袭黑衣,慵懒地靠在自己那辆醒目的红色跑车上,曲线与流线型的车身融为一体。
她俯瞰着山下由车流编织成的金色飘带,眼神疏离,仿佛这片喧嚣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不远处,邱刚敖趴在冰凉的栏杆上,沉默地凝视着脚下的光海,青色烟雾从他口鼻间逸散,被山风迅速撕碎。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难以捉摸的暗流。
另一边的画风则截然不同,阿布正坐在一辆奔驰车的前盖上,捧着一大盒热气腾腾的干炒牛河,吃得大汗淋漓,啧啧有声。
几步开外,清瘦矫健的阿积背靠树干,手上的短刀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翻飞,削刻着一块木桩,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无声地堆积在他脚边。
“滴滴滴——”
老式大哥大刺耳的铃声骤然划破宁静。
邱刚敖缓缓直起身,将烟蒂弹在地上,转身从车内取出那只笨重的通讯工具。他按下接听键,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开始动了?……嗯……交易地点确认了?……好。”他顿了顿,语气渗出一丝冰冷“放心,船已经在码头等你。钱已入账,记住,永远别再回港岛。”
“咔哒。”电话挂断,他随手将大哥大扔回座位,抬脚碾灭烟蒂,火星在鞋底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目光扫过瞬间停下的三人,在陆离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可以走了,好戏开场了!”
陆离利落地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阿积则快跑两步直接跳进了副驾驶,红色跑车发出一声低吼。
阿布几口把手里的干炒牛河塞进嘴里,也钻进了另一辆奔驰车内,邱刚敖则坐在了副驾驶上。
两辆车的引擎如同暗夜中苏醒的野兽,车灯利剑般撕破黑暗,顺着蜿蜒的山道俯冲而下,尾灯的光点迅速湮没在山下的灯海之中。
九龙城区边缘,一片荒芜的林地深处,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气息。十来个黑影在斑驳的树影下躁动不安地等待着。
陈泰龙烦躁地抬腕,借着月光看了眼金灿灿的劳力士,忍不住咂了下嘴。他本不想亲自来这鬼地方,但心腹阿祥带回来的样品,成色好得离谱。
“太子哥,这货太扎眼,不加价说不过去,非得您亲自镇场子不可……”阿祥的话在耳边回响。陈泰龙想着成堆的港币,勉强压下火气,只盼快点完事好去夜总会找新来的妞泄火。
一阵凉风吹过,陈泰龙下意识环顾四周。
“对了,阿祥呢?”他这才发觉,那个献宝的家伙一直没露面。
一个小弟凑近赔笑:“太子哥,祥哥晚上跟我们一起吃海鲜还喝了不少啤酒,闹肚子了,正蹲在草丛里泻火呢!”
“哈哈哈,这都第四趟了!晚上去玩别提他了,软脚虾一个!”另一个小弟哄笑道。
陈泰龙想象着阿祥的狼狈相,也哈哈大笑:“丢! 算他冇用!妈妈桑留的好货,便宜你们几个蛋散了!”
几个小弟的连声恭维和谄媚的笑声,仿佛织成了一张无形的毯子,暂时裹住了山野间的寒意,连吹在脸上的冷风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暖意。
陈泰龙受用地眯起眼,刚才那点不耐烦也被这通马屁拍散了不少。
就在这时,林子深处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妈的,终于来了!让老子等这么久……”陈泰龙精神一振,以为是交易对象到了,张嘴就想骂几句摆摆架子。
可话刚到嘴边,就卡在了喉咙里,月光下,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并非预料中的拆家,而是一个身穿笔挺黑色西服、表情像石头一样冷硬的男人。他独自一人,站定在那里,眼神像两把冰锥,直直刺向陈泰龙。
气氛瞬间凝固。
紧接着,四周的树林里响起了更多、更杂乱的脚步声,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两个、十个……转眼间,三四十个手持明晃晃砍刀的男人如同鬼魅般从树后、草丛里钻了出来,沉默却迅速地将陈泰龙这十几个人团团围住,刀锋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泽。
陈泰龙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虽然一时搞不清状况,但混迹江湖多年的直觉在疯狂报警——中计了! 这不是交易,这是索命的阎王帖!
“跑!”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几乎是本能地寻找包围圈的弱点,只有那个最先出现的西装男方向,看起来是单人独守!
“劈散佢!”陈泰龙狂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把心一横,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猪,铆足了劲朝着那西装男人猛冲过去,指望靠着一股蛮力撞开一条生路!
然而,他刚冲到对方面前,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传来一阵被铁钳箍住般的剧痛!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将他手臂一拧、顺势往下一压!天旋地转之间,陈泰龙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痛呼,整个人就已经被一股巧劲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砰!”一声闷响,泥土和腐叶的气息猛地灌满口鼻。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试图挣扎,但那只踩在他后背上的脚,却像一座山般沉重,让他动弹不得。
在他被制伏的这短短几秒内,耳边已经炸开了锅!小弟们惊恐的尖叫、愤怒的吼骂、砍刀碰撞的刺耳声响、利刃砍入肉体的闷响、以及凄厉到变调的哀嚎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血腥的地狱交响乐。
但这交响乐并未持续太久,反抗的声音如同被掐断的琴弦,迅速减弱、消失,惨叫声也一个个戛然而止。
不过一两分钟的光景,树林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开始在空中疯狂弥漫,压过了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陈泰龙的侧脸被死死地按在冰冷潮湿的泥地里,腐叶和泥土的腥气混杂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直冲鼻腔,几乎让他窒息。他的视野被限制在极低的角度,只能看到无数双沾满泥泞和暗红血迹的皮鞋,像沉默的墓碑般矗立在他周围。
忽然,那些皮鞋仿佛接到了无声的指令,齐刷刷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沉重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陈泰龙的心尖上,震得他胸腔发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拼命地向上翻着眼球,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看清来者。
视线艰难地越过沾满污泥的裤管,掠过紧绷的西装下摆,最终,王宝那张如同地狱修罗般狰狞的脸,带着冰冷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杀意,清晰地出现在他扭曲的视野正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