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泰的私人盘口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霓虹,只留下满室昏黄压抑的灯光。
陈泰龙瘫坐在真皮沙发里,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洋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和雪茄混合的颓靡气息。
他仰头又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灌下大半,酒精灼烧着喉咙,却烧不灭心头的邪火。
几名贴身小弟如同泥塑木雕般垂手肃立在他身后,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一丝声响都会触怒这位心情极差的太子爷。整个客厅死寂得可怕,只有冰球在杯壁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陈泰龙愈发粗重的喘息声。
这一切的憋屈,都源于和王宝那边愈演愈烈的冲突。
自从他拿王宝当枪使,狠狠摆了王宝一道,还让对方惹来警方高度关注之后,那位以狠戾着称的宝爷就彻底炸了庙。
尽管自己老爸陈眉给出了赔偿,试图平息事端,但王宝根本不接这茬,放话出来,非要卸掉陈泰龙一只手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简直是骑在洪泰脖子上拉屎!陈眉身为社团坐馆,一方大佬,面子比天大,怎么可能容忍对手如此羞辱自己的宝贝儿子?这要传出去,他陈眉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于是,哪怕明知理亏,洪泰也必须硬着头皮接招,双方这一个月来,大大小小的摩擦已经发生了十几次,码头、赌厅、夜场……处处针锋相对。
不过,两边的大佬都还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深知一旦全面开战,必然是两败俱伤,让其他社团坐收渔利的局面。因此,冲突规模始终被控制在一定的“规矩”之内,更像是某种激烈而危险的谈判。
可即便如此,洪泰这边受伤入院的马仔已经躺了几十个,更糟的是,有两处原本油水颇丰的地盘,已经被别的社团的人强行插了旗,面子、里子都损失不小。
眼见着继续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陈眉终究是心疼儿子,也开始主动透过几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元老牵线搭桥,希望能和王宝“摆茶讲数”。
他的底线很明确:钱不是问题,甚至可以做出巨大让步,但动他儿子,绝对不行!
也正是因为之前王宝放出的狠话,陈眉才下了死命令,严禁陈泰龙踏出这栋屋子半步。
起初,陈泰龙也确实被吓住了,脑子里不断想象着被王宝手下的刀手堵在巷子里狂砍的场景,倒是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可时间一长,这种足不出户、如同坐牢的日子,让他浑身难受。
尤其是通过手下小弟的汇报,得知外面的冲突更像是“例行公事”的互相示威,并没有发展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他那颗惯于寻欢作乐的心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妈的,天天关在这里,老子都快发霉了!”陈泰龙烦躁地将酒杯顿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着窗外隐约透进的都市光影,想象着夜店里迷离的灯光和热辣的身姿,想要出去放纵一番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越来越难以抑制。
“哼!不就是个王宝,老子还能怕了他不成!!”陈泰龙猛地将酒杯砸在墙上,玻璃碎片混着残酒四溅。
酒精像岩浆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涌,彻底冲垮了那点残存的理智。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皮鞋踢翻了空酒瓶,骨碌碌滚到角落。
“太子哥!使不得啊!”离得最近的小弟慌忙上前搀扶“老大下了死命令,您真不能出去!宝爷那边的人正到处找机会……”
话未说完,陈泰龙一记重拳就狠狠砸在他面门上,小弟惨叫一声鼻血长流。
太子还不解气,又冲着他腰腹猛踹几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艹你妈的!你端谁的饭碗?!现在是谁给你开饷?!老头子说话管用还是我说话管用!再啰嗦老子现在就让你沉塘!”
眼见太子动了真火,另一个机灵的小弟阿祥眼珠子一转,赶紧凑上来假意拉住陈泰龙挥舞的胳膊,嘴上却高声附和:“太子哥说的在理!咱们兄弟吃的都是太子哥的饭!龙头爷叔的话要听,但太子哥才是咱们的天!那王宝算个什么东西?太子哥会怕他?不过是给眉叔面子,孝顺长辈才在家歇几天!真当咱们太子哥是缩头乌龟了?”
这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陈泰龙通体舒坦,醉醺醺地指着阿祥:“你小子……会来事!晚上给你点两个陀地妹,算我的!让你也开开荤!哈哈哈!”
“多谢太子哥!跟着您这样的老大,兄弟们都盼着出头天呢!”阿祥一边谄媚笑着,一边半扶半推地簇拥着陈泰龙往外走。门口守卫的马仔面面相觑,终究没人敢再拦,为了那点薪水被太子往死里揍,实在不值当。
几人钻进那辆扎眼的黑色平治,引擎咆哮着冲向市区最繁华的霓虹地带。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别墅后巷阴影里,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头来。
“叼!这扑街总算出壳了!真他妈能忍,还以为他要躲到过年!”一个刀疤脸啐了口唾沫,扭头对同伙低吼,“快给吉祥哥打电话!龟儿子出门了,我带兄弟先吊着尾!”
与此同时,王宝的豪宅里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位以勇武着称的江湖大佬,正小心翼翼地把发烧的幼子抱在怀里,轻声哼着走调的童谣。
他早年拼杀太过,身上旧伤无数,直到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么个命根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天一听宝贝儿子不舒服,他丢下所有事务立刻赶了回来。
刚把孩子哄睡,手下心腹就匆匆进来,附耳低报:抓到了几个在自家地盘上偷偷散货的粉佬,严刑拷打之下,竟招认是陈泰龙的手下,他们趁子王宝这边不好散货,已经经营月余了,利润惊人。
王宝顿时怒发冲冠,轻轻将儿子放回婴儿床,起身就要点齐人马去寻仇。可就在这时,另一个消息接踵而至:有眼线看见陈泰龙在夜总会,和一个警察把酒言欢。
王宝愣住了。陈泰龙和警察喝酒?这唱的是哪一出?他一个黑道太子爷,和条子搅和在一起?
事情透着蹊跷,陈泰龙此刻又不在他的地盘上,贸然动手,万一中了圈套,或者引发和其他社团的误会,就得不偿失了。王宝强压怒火,决定暂缓行动,但除掉陈泰龙的念头却愈发坚定。
而此刻的陈泰龙,早已沉浸在夜总会的声色犬马中。他本来不想理会那个主动凑上来的警察,但对方神秘兮兮地表示有“大生意”,利润是传统面粉的三倍,而且安全系数更高。
陈泰龙是知道警队里也有黑警存在,专门帮鬼佬往外售卖那些收缴的面粉,想着听听无妨,便和那警察进了包厢。
殊不知,这场看似偶然的邂逅,正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包间的门缓缓关上,隔断了外面的喧嚣,也仿佛隔断了他最后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