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指尖的节奏戛然而止,音乐在空气中流淌,却盖不住她问出那句话后陡然紧绷的气氛。
“你现在什么打算?杀了她还是祝福她?”
邱刚敖明显一怔,抬起眼,目光里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被冒犯的锐利“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杀了她?”
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克制“我确实降低了自己的底线,但不代表我以杀人为乐。”
“大概是……直觉?”陆离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她总不能说,在你的人生剧本里,未婚妻的背叛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你彻底化身为复仇的恶鬼。
“那你直觉恐怕不太准。”邱刚敖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一个笑容。他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侧头望向窗外。城市的流光飞速掠过他的脸庞,明明灭灭。
陆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她发现,最初的震惊和痛苦似乎已经迅速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疲惫的平静所取代。这和电影里那个被仇恨吞噬、理智尽失的形象相去甚远。
或许,关键在于那五年。电影里的邱刚敖熬过了五年非人的牢狱之灾,所有的希望和人性都被磨蚀殆尽,他当时已经彻底失去理性,整个人已经变得扭曲了。
他对张崇邦、对司徒杰、甚至对昔日同僚的恨,是经年累月发酵的苦果,而眼前的这个他,悲剧才刚刚启幕,伤痕虽深,却还未曾溃烂到无可救药。
至于未婚妻……此刻的他,或许更多的还是被背叛的刺痛,而非你死我活的杀意。
想想也是,一个正常人怎么也不会因为分手就杀了对方,更何况陆离不觉得邱刚敖对未婚妻是那种至死不渝的爱,就更谈不上多恨对方,他杀未婚妻的举动更像是一种心理扭曲后的报复,对背叛这种行为的报复。
会所的淋浴间水汽氤氲。邱刚敖用一场酣畅的热水澡洗去了满身的尘土与心绪的沉闷。
当他换好衣服走进休息区时,发现陆离早已慵懒地倚在软座里,指尖轻晃着一杯红酒。
她素面朝天,容颜反而更显清丽精致,褪去了所有伪装,不再像危险的罂粟花,到像一株含着晨露的白玉兰。
那身奶白的肌肤与浴袍下优雅交叠的双腿,在这片松弛的空间里,自成一道风景,引得周围目光流连。
不过这里也算是高级会所,偶有过来搭讪的人,也在得到礼貌的拒绝后便颔首离去,维持着恰当的体面。
邱刚敖只是微愣片刻,便径直走过去,拿起手边的薄毯,轻轻搭在了陆离的腿上。
动作自然,却让陆离一怔。她低头看看腿上的薄毯,又抬眼去瞧面色如常的邱刚敖,忍不住轻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还是纯情挂的。”
邱刚敖侧过头,避开她带着笑意的审视,伸手拿过一杯红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耳根却不易察觉地漫上一点薄红。
陆离见好就收,不再逗他,将一个纸袋推到他面前:“新衣服,等会儿去换上。”
袋子上显眼的Logo宣告着不菲的价格。若是从前,邱刚敖肯定会拒绝。
但此刻,陆离那句“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在脑中回响,一种破罐破摔的、甚至是带着点挑衅的念头涌了上来。他什么都没说,干脆地接过袋子打开。
里面是一身面料极佳的休闲装,一块知名品牌的男士腕表,一个质感厚重的纯皮钱包,甚至还有一部象征身份和财富的“大哥大”。
邱刚敖拿起那块表在腕上比了比,轻笑一声,意味不明:“你还真是对自己的资产呵护备至。要是以前,我半年的薪水,也未必买得起这一套行头。”
陆离轻轻晃动着酒杯,猩红的液体挂上杯壁。
“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身边的人,除了脸要好看,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她目光扫过邱刚敖硬朗的侧脸,语气笃定而充满诱惑“而且我相信,你未来能回馈给我的价值,会远超过这些。”
“你好像对我……比我自己还自信。”邱刚敖放下酒杯,目光沉静地看向陆离。
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让他心安,更让他不安。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倾身向前,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腮,目光在他脸上流转。
暖色的灯光下,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都说了是直觉……”
“都说了你直觉不准。” 邱刚敖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两人视线交缠,一个带着玩味的探究,一个带着克制的回应。
几秒后,他们几乎同时牵起嘴角,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笑声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却又织起一张更密的网。
邱刚敖看着她笑弯的眼睛,里面映着细碎的光,也映着他的影子,心头那点被羽毛搔过的异样感,似乎更清晰了。
他刻意忽略心头那点异样,低头将手表在腕上扣好,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才继续问道:“说起来,你打算安排我做什么?”
陆离轻轻摇头:“今天不说工作的事。你刚出来,首要任务是放松。对了,下午你没别的安排吧?陪我去个地方。”
“我能有什么安排?”邱刚敖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浓重的自嘲“以前的朋友同事,大多不知道我出来了。就算知道……”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不必明说,物是人非的隔阂与尴尬,彼此心照不宣。
毕竟他们能提前离开那座牢笼,并非因为沉冤得雪。
最初,陆离的方案是做一个局,让张崇邦和司徒杰改口,承认邱刚敖几人当时是在合法追捕逃犯,最后意外导致对方死亡,这样能最直接地洗脱他的罪名,但被他拒绝了。
但邱刚敖想要的,从来不是脱罪,难道他脱了罪还能回去当警察吗?他已经失去了最初选择这个职业的纯粹和热情了。
他要的是张崇邦、司徒杰都尝试一下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还有那个假仁假义的霍兆堂他也没打算放过。
于是陈天衣提供了另一条路径:他和张崇邦的律师故意在法庭上唇枪舌战,将司徒杰过往滥用职权、暗示下属违规操作的旧账全数掀开,这不仅是为了加重司徒杰的刑罚,也是为了动摇邱刚敖原案的判决基础,争取减刑。
此后,再由高晋暗中运作,安排了一次“立功”机会,进一步缩短刑期。
最后,由陆离动用关系,从阿天家的医院开出几份关键病历,他们这才以“保外就医”的名义,重获自由。
这条路更迂回,也更符合他“以牙还牙”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