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众人各自散去歇息。
赵敏端着一碟新做的糕点，推开李相夷的房门。
见他临窗独酌，月光勾勒出他清绝的侧影，却也映出眉宇间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
大哥今日，火气似乎格外大？她将糕点放在他手边，声音放得轻柔。
李相夷晃着杯中酒液，没有回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那和尚心术不正，离他远点。
赵敏眼睛一转，心下明了，却故意凑得更近，几乎贴着他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看…大哥是看不惯他与我说话？还是看不惯他…长得比女子还俊？
李相夷终于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眸中狡黠闪动，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地一下窜起。
他抬手捏住她柔软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带着明显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是不喜他看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她含糊地问，眼睛却亮晶晶的。
一种…狩猎的眼神。他松开手，语气沉静，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目的性极强。你玩不过他。
我为何要与他玩？ 赵敏顺势握住他松开的手，指尖在他因常年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一挠，那细微的触感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安抚，又带着点俏皮的挑衅，他有他的乐子，我有我的归处。我的归处就在这里。
她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仰头看他，难道大哥还想把我往外推不成？
李相夷耳根微红，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全然信赖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软，那些翻涌的醋意瞬间被甜蜜取代。
他强忍着笑意，眼底却已是无奈又纵容的暖意：…强词夺理。
赵敏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转变，得寸进尺地挽住他的手臂，声音软糯如蜜糖，一字一句都敲在他心坎上：在我心里，任他千般算计，万种风情，也不过是个匆匆过客。唯有大哥，才是我的归处。这样，可还担心？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雷无桀不识趣的声音：赵姐姐，你在里面吗？无心师父说找你...
李相夷眉头一皱。
然而，不等他发作，就听萧瑟懒洋洋地把人拽走：大晚上的找什么找，回去睡觉。
赵敏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她凑到李相夷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声音带着甜甜的、近乎撒娇的讨好：好啦大哥，你看，在我心里，别说一个无心师父，就是天上的神仙真的下凡来了，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重要。这样总行了吧？
李相夷睨她一眼，面上依旧绷着冷淡，眼底却漾开了藏不住的星光。
他终是破了功，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伸出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语气是全然的爱怜与投降：油嘴滑舌。
待赵敏离去后，李相夷重新倚回窗前。
他端起那杯温凉的酒，却觉得喉间回味皆是甘甜。
窗外，无心依旧在月下打坐，身影孤寂。
李相夷看着，忽然觉得那和尚也没那么碍眼了。
他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心底那份焦躁与醋意，早已被她的巧笑倩兮和甜言蜜语抚平。
清风拂过，带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笑意的低语：
罢了…随他去吧。
第三日启程时，赵敏特意陪在李相夷身侧。
行至一处开阔地时，无心演练起一套掌法。李相夷原本慵懒地靠在树旁，忽然开口：
小师父这掌法，第三式转第四式时气息不畅吧？
无心收势，难得露出惊讶神色：李兄如何得知？
李相夷慢悠悠起身，随手比划了一个动作：这里，气走少阴，转阳明，试试。
无心依言运转内力，掌风顿时凌厉三分。
他眼中闪过惊喜，正要道谢，却听李相夷又道：
不过你这掌法花哨有余，实用不足。真要与人交手，怕是要吃亏。
无心难得虚心求教：还请李兄指点。
李相夷闲散地演示了几个简洁的变招，指尖不经意间划过虚空，一道无形剑气骤然迸发，竟在不远处的巨石上留下三寸深的剑痕。
剑气入石时，发出清脆的鸣响。
无心与萧瑟同时色变。萧瑟轻抚那道剑痕，难得露出凝重神色：好精纯的剑气。
无心合十赞叹：李兄这一手，已臻化境。
李相夷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武学之道，在于实用。你这般卖弄，是给人当靶子么？
赵敏在一旁看得入神，忍不住轻声赞叹：大哥方才那一指，当真精妙。
李相夷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怎么，终于舍得看我了？
赵敏先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原来大哥是在气这个？我不过是多看了两眼武功招式罢了。
看招式需要笑得那么开心？李相夷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赵敏失笑，偷偷拉住李相夷的袖子，李相夷唇角忍不住勾起了。
萧瑟在一旁摇头，这两人的互动真是……幼稚得要命。
傍晚时分，众人在一处山涧歇脚。
无心凑到赵敏身边，正要说话，李相夷闲散开口：小师父，你身上这件僧袍...
无心下意识低头，自恋地抚平衣襟：怎么了？是不是特别衬小僧的气质？
挺适合要饭的。李相夷慢悠悠补充道，配上你这张脸，要饭都能要出境界来。
赵敏终于忍不住笑倒在李相夷肩头。
无心气得转身就走，嘴里嘟囔：这嘴也太毒了...不过小僧这般风姿，就算是穿破布也是好看的。
雷无桀正好听见，天真地问：无心师父要去要饭吗？我可以把我的干粮分你一点。
萧瑟一把将他拉回来：你可少说两句吧，没看见你姐夫正在大杀四方吗？
李相夷看着怀中笑个不停的赵敏，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满意了？
满意极了。赵敏擦着眼角的泪花，仰头看他，不过大哥，你明知我对无心师父并无他意，为何还要这般针锋相对？
李相夷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只是...看见你对着别人笑，心里就不痛快。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迹。赵敏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轻轻握住他的手：傻大哥。
在经历了数日的同行后，众人终于到了分岔路口。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将几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赵玉真与身边的李寒衣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二人：我和小仙女，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李相夷淡淡颔首：多谢。
萧瑟突然开口，语气依旧淡然：李兄，赵姑娘，我们就此别过。
雷无桀挠着头，很是不舍：赵姐姐，你们真的要走了吗？不如再同行一段？
赵敏执扇轻笑，眼中却带着几分怅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雷师弟，日后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无心双手合十：这一路承蒙二位照顾，小僧感激不尽。特别是李兄的指点，让小僧受益匪浅。
李相夷慵懒地靠在莲花楼前：小师父终于不说那些肉麻话了？不过你那套掌法若能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倒也能看。他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当然，比起我的剑法还差得远。
无心眼中闪过感动，深深一揖：多谢李兄。
李相夷看着他，忽然正色道：江湖路远，好自为之。
这八个字说得平淡，却让无心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李兄也是。
就在众人准备分别时，无心忽然走到赵敏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
赵姑娘，这个送你。
佛珠由十八颗沉香木珠串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最特别的是，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一朵精致的莲花。
李相夷目光一凝。
赵敏接过佛珠，指尖触到微凉的珠身，发现其中一颗上竟刻着个极小的字。
她微微一怔。
她对无心一笑：多谢无心师父，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李相夷在一旁看着，忽然伸手接过佛珠，仔细端详片刻，淡淡道：雕工尚可。
他将佛珠轻轻系回赵敏腕间，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无心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
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分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赵敏站在莲花楼前，望着渐行渐远的几个身影，手中的佛珠不自觉地握紧。
李相夷站在她身侧，轻轻将她的手拢入掌心：走吧。
赵敏回头看他，晨光中他的眉眼格外温柔。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