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夜,李莲花正在做最后的检查。敖寸心趴在他肩头,好奇地看着他清点物品。
【这个也要带?破破烂烂的……那个不带吗?看着还挺有用的。】
她在心里嘀嘀咕咕,小尾巴无意识地在他颈侧扫来扫去。
李莲花被她搅得有些分心,偏过头想让她安分些,目光却不经意落在她头顶那对小巧玲珑的龙角上。
那对龙角呈淡淡的粉色,质地温润如玉,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她一身粉鳞相得益彰,精致得不像凡间之物。
李莲花一直对这对称得上是龙族标志的小角很是好奇。此刻见她注意力在别处,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触感微凉,光滑细腻,带着一种奇特的生命力。
敖寸心猛地一僵,整条龙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他他他……他摸了我的龙角?!】
李莲花察觉到她的僵硬,以为弄疼了她,正要收回手,却见这小粉龙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转过头来,一双琉璃般的龙眸瞪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
紧接着,那难以置信变成了某种……混合着羞涩、恼怒,又带着点奇异得意的复杂情绪。
【你……你知不知道龙角不能随便摸啊!】她在心里尖叫,龙鳞都变成了深粉色,【摸了龙角……摸了龙角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在心里说出那个龙族古老的约定俗成——异性触摸龙角,便是求偶之意,若龙族应允,便是默许了这段关系!
李莲花看着她突然变得通红(在他看来是鳞片颜色变深)的小身子,和那副又羞又气的模样,有些莫名。
“怎么?”他收回手,挑眉问道,“这角……摸不得?”
敖寸心看着他一脸无辜,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无知的凡人!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气呼呼地想着,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烛光下,李莲花眉眼清隽,带着些许倦意,却依旧难掩风华。嗯……长得倒是挺好看,做饭难吃了点,但……但给她买过糖画,答应带她去江南吃桂花糕……
最重要的是长得美!
【算了!】她忽然在心里豪气干云地做了决定,【看在你长得好看又诚心诚意(?)的份上,本公主就勉强收了你这个凡人吧!】
于是,李莲花就看着肩头的小粉龙,先是浑身鳞片炸起,龙角微微绷紧,一双琉璃龙眸瞪得溜圆,显然是动了怒;接着又耷拉下眼睫,小脑袋轻轻一点一点,尾巴尖无意识地绕着他的衣领打转,透着几分拿不定主意的纠结;
最后竟猛地抬起头,龙眸里闪过一丝“算你走运”的傲然,还特意挺了挺小小的胸膛,用微凉的额头在他脸颊边轻轻蹭了蹭,那模样活脱脱是“便宜你了”的傲娇姿态。
李莲花:......?
这又是什么情况?
敖寸心蹭完,便心满意足地盘回他肩头,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自己人的亲昵。
【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人了!】
龙族小公主已经完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定情仪式。
次日清晨,李莲花临行之时,破天荒地没有将她塞进怀里,而是郑重其事地把她托付给了时常来送鱼的老渔夫。
老丈,我要出趟远门。他往老人手里多塞了几枚铜钱,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小粉条劳烦您照看半月,每日喂些新鲜鱼虾便可。
敖寸心在他掌心急得直转圈:【李莲花你什么意思?!要丢下本公主吗?!】
李莲花仿佛没看见她的焦躁,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龙角——自那夜后,他似乎格外喜欢触碰这里。
听话,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她从未听过的认真,这次...不能带你。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有决绝,有不舍,还有她看不懂的沉重。
然后他转身走入晨雾,青衣背影很快消失在蜿蜒小径尽头。
哎,小东西别急。老渔夫粗糙的手掌笨拙地抚过她的鳞片,李大夫是好人,肯定会回来的。
【你懂什么!他那是去拼命的表情啊!】敖寸心气得咬老渔夫的袖口,却只留下浅浅的水痕。
接下来的日子漫长得像过了百年。
她盘在渔家窗台的竹篓里,每天看着潮起潮落。老渔夫的孙女给她编了小花环,她没心情戴;送来最肥美的虾仁,她尝两口就推开。
【都两天了...他毒发了怎么办?】
【五天了...是不是遇到那个伪龙舅舅一样的坏师兄了?】
【第十天...混蛋李莲花,你要是敢不回来...】
到第十三日,她连尾巴都懒得动了,整条龙像被抽走精气神,蔫蔫地望着海平面发呆。
第十五日黄昏,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夕阳里时,敖寸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李莲花走得很慢,青衣下摆沾着泥泞,发丝被海风吹得凌乱。可那双总是蒙着倦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是被暴雨洗过的星辰。
老渔夫惊喜地迎上去:李先生!您可算...
话未说完,只见粉色影子闪电般掠过——敖寸心直接扑进李莲花怀里,冰凉的身躯紧紧缠住他的手腕,鳞片簌簌发抖。
李莲花被撞得微微踉跄,却低笑着用指尖接住她:怎么?半个月不见,我们小公主变成粘人精了?
他声音比离开时更沙哑,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香。敖寸心抬头正要发脾气,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那里不再有沉重迷雾,只有如释重负的清明。
事情都了结了。他抱着她往木楼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云彼丘交代了所有事情,单孤刀假死的证据也找到了...还有乔姑娘,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我把当年赠她的《扬州慢》基础心法要回来了。
敖寸心困惑地歪头。她记得李相夷的《扬州慢》是独门内功...
当年她体弱畏寒,我特意将入门心法改编成养生的功法赠她。李莲花语气平静,既然她用这心法替新结交的江湖朋友疗伤...
他未尽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敖寸心顿时明白了——那女子竟将李相夷独有的心意随意赠予他人。
【你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她在心里愤愤地想,看向李莲花的眼神里不禁带上了几分心疼。
李莲花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心中那片荒芜的废墟,似乎悄然生出了一点微弱的暖意。
都过去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彻底的释然,如今,那些恩怨都已了结。李相夷的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回到那座快完工的木楼,他从行囊深处取出一件物事,在油灯下缓缓展开——是一卷泛黄纸页,页边还画着几枝稚拙的莲花,显然是年少李相夷的手笔。
随后,他转身从木楼的角落翻出一个褪色的香囊,针脚细密,却早已闻不到半分香气;又从梁柱旁的木架上取下一串乌木佛珠,珠身被摩挲得温润生光,在昏黄灯火下泛着沉寂的色泽。
终究是年轻时的荒唐。他轻声道,分不清是说给谁听。
掌心内力轻吐,那纸页率先化作细屑,从指间簌簌流泻,像一场无声的雪。接着是香囊,锦缎在内力催逼下寸寸碎裂,填充的香草药渣散落开来,扬起一片尘埃。最后是佛珠,一颗颗在劲力下迸裂,木屑纷飞如蝶。
不该留的东西,他看着最后一点碎屑从掌心飘落,声音轻得像叹息,早该如此。
待收拾停当,他仔细给她换水,添食,动作慢条斯理。当看到她碗里剩了半数的虾仁时,挑眉:怎么?渔老伯亏待你了?
【是你亏待我了!】她气得用尾巴拍水,溅他满脸水花。
李莲花也不擦,任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忽然很轻地说:以后不会了。
暮色渐深时,他抱着她坐在新修的露台上看海。夜风拂过他微湿的衣襟,带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小粉条,他忽然唤她,指尖无意识绕着她的小龙角,想不想去江南?听说这个时节,桂花糕正好。
敖寸心愣住。她记得这是他们最初的约定。
不过走之前...他慵懒地靠上栏杆,月光洒在他带笑的嘴角,得先把木楼改成龙宫才行。毕竟...养着条龙,总不能太寒酸——招惹了小龙,自然要给她一个像样的家。
敖寸心整条龙都酥软在他掌心,鳞片泛起幸福的绯色。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知道的?!】
海浪声里,李莲花低低的笑声随风飘散。曾经撑着重担的脊背终于能真正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