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此界主宰,相夷金乌妖尊的威严与声望如日中天。
他坐镇于妖界中央的太阳神宫,俯瞰着自己亲手开创的基业,目光深邃,不见底里。
白泽与陆压将妖界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昔日散乱的妖族逐渐凝聚成一股连圣人都不敢小觑的力量。
夕瑶在他的悉心引导与无数资源的堆砌下,修为稳步提升,太阴太阳的传承在她体内缓慢苏醒、交融,她的气质愈发雍容华贵,隐隐已有母仪妖界之风范。
一切看似都朝着最完满的方向发展。
然而,唯有相夷自己知道,在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准圣道心深处,始终盘踞着一丝无法驱散的阴霾,一份源自李莲花时代的、历经磨难而不灭的执念与……恐惧。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他凝视着枕边人恬静的睡颜时,那份恐惧便会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脏。
他害怕。
害怕夕瑶彻底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他并非害怕她忆起与飞蓬的过往——那些早已随风而逝的缘分,本就不属于他们今生的轨迹。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选择本身:若她知晓他曾擅自抹去她的记忆,会如何看待这个自以为是的决定?
作为李莲花,他太清楚为你好的借口背后藏着多少自私。当年他隐瞒碧茶之毒的真相,何尝不是自以为是的安排?如今重蹈覆辙,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原谅?
他害怕,当完整的记忆回归,当那个纯净无暇的神女夕瑶,与如今这位身负传承、地位尊崇的日月神女完全融合时……她是否会后悔?
后悔被他强行从那种宁静中拖出,卷入这纷繁复杂的洪荒漩涡?
后悔被他抹去记忆,重塑人生,成为他独占欲下的附属?
后悔……选择了他这个内心早已不再纯粹、充满了算计与阴暗面的李莲花?
这份恐惧,源于他内心深处对自己手段的不光彩认知,也源于他对夕瑶那份爱到了极致的、扭曲的珍视。他无法承受失去她的风险,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因此,他在引导夕瑶修行时,总是有意无意地,以最为温和、甚至可称缓慢的方式,去触动那沉睡的传承记忆。
他像是在拆解一个可能引爆的禁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宁愿她的力量增长得慢一些,也绝不允许那庞大的记忆洪流瞬间冲垮他精心为她构筑的、以他为中心的世界。
有时,他会从梦魇中惊醒,梦中的夕瑶用着恢复记忆后、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平静地问他:“李莲花,你为何要骗我?” 然后决绝地转身,化作亿万精灵,消散于天地间,任他如何呼喊、如何挽留,都无济于事。
每一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挣脱,他都会将身边熟睡的夕瑶更紧地拥入怀中,紧到几乎让她窒息。那炽热的金乌之躯,竟也会在深夜里沁出冰冷的汗水。
他知道这不对劲。他是准圣巅峰的大能,是统御一界的妖尊,道心本该坚如磐石,澄如明镜。
可关乎夕瑶,他便永远只能是那个在神树下,卑微地、绝望地爱着的李莲花。那份执念,早已成了他最大的心魔,也是他力量源泉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他甚至动过更为极端的念头——是否能在夕瑶的神魂深处,再下一道更为隐秘、更为永久的封印?让她永远停留在“夕瑶,相夷金乌妖尊之道侣”这个身份上,再无其他?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便被他强行压下。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他害怕任何额外的动作,都可能成为未来引爆一切的导火索,也可能……会玷污了他对她那最后一点,自以为是的“纯粹”爱意。
于是,他只能将这份日益滋长的阴暗与不安,深深埋藏在威严的妖尊面具之下。
他更加倍地对夕瑶好,几乎到了宠溺无度的地步,试图用无尽的宠爱与呵护,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网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站在太阳神宫之巅,望着脚下繁荣的妖界,眼中却闪过一丝只有自己才懂的偏执与脆弱。
“夕瑶……”他在心底无声地呢喃,“你可以拥有力量,拥有尊荣,拥有我所能给予的一切……但你,永远只能是我的。”
这份爱,历经生死轮回,跨越时空阻隔,早已在漫长的守望与失而复得中,发酵成了甘醇的美酒与致命的毒药混合物。他沉醉其中,亦深受其苦,却甘之如饴,无法自拔。
妖界的光辉照耀洪荒,而它的主宰,内心却始终有一角,笼罩在只为一人而存在的、永恒的阴影里。
妖界的日月在相夷金乌妖尊的意志下轮转有序,光辉普照。
夕瑶坐在由月桂神树枝条编织的秋千上,轻轻晃荡,周身气息与妖界本源隐隐相合,修为日益精进。
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位被极致娇宠、无忧无虑的神女。
相夷坐在不远处的玉榻上,手持一卷阵图,目光却并未落在图上,而是缱绻地流连在夕瑶身上。
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柔软,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夫君,”夕瑶停下秋千,转过头,清澈的眸子望向他,带着一丝纯然的好奇,“你为何总这样看着我?”
相夷放下阵图,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笑道:“因为夫人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话他常说,语气温柔真挚。夕瑶脸上飞起红霞,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却又在下一刻抬起,目光认真地追随着他,轻声问:“那……会比以前更好看吗?在我还是神树精灵的时候,夫君也这样觉得吗?”
她的问题看似随意,如同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子确认爱意的小情趣。
然而,相夷摩挲她指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尽管他脸上的笑容未曾改变,甚至更加温柔,但握住她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仿佛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
“当然,”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在为夫眼中,夫人都是这洪荒最美的风景,独一无二。”
夕瑶看着他,眼眸弯起,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重新荡起了秋千,银铃般的笑声在殿内回荡。
可这样的确认,并非偶尔。
有时,她在修炼间隙,会突然倚入他怀中,仰起脸问:“夫君,若我永远想不起过去的种种,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有时,她在观赏他带来的、据说是仿制她“故乡”神界景致的园林时,会状似无意地提起:“夫君为我重建此地,费心了。只是不知,那真正的神树,如今可还安好?”
甚至在某些情浓之时,意乱情迷间,她会搂着他的脖颈,气息不稳地在他耳边低语:“夫君……现在……和你偷偷亲我的时候……感觉一样吗?”
每一次,相夷都能应对得天衣无缝。他的回答永远深情而完美,带着恰到好处的怀念、包容与对现状的满足。
他会用更炽热的吻堵住她的问题,会用更紧密的拥抱让她无暇他顾,会用无尽的宠溺将她淹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这样的“确认”,都像是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又拨动了一下。他面上笑得越温柔,内心那名为“恐惧”的毒藤就缠绕得越紧。
他开始怀疑,夕瑶是否并非全然无知无觉?她那纯净的眼眸深处,是否早已映出了他隐藏在灵魂角落的、不堪的偏执?
这份怀疑,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那潜藏的疯狂。
某日深夜,夕瑶已然熟睡。
相夷却毫无睡意,他支起身,在朦胧的夜明珠光辉下,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指尖悬空,描摹着她的轮廓,眼神深处是翻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浓黑执念。
“夕瑶……”他无声地启唇,声音嘶哑,“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睡梦中的夕瑶仿佛感应到什么,微微蹙了蹙眉,无意识地向他怀里靠了靠,寻求着温暖与庇护。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相夷眼底翻腾的暗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些危险的念头,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他不能吓到她。
至少,现在不能。
他需要更多的耐心,需要编织更牢固的温情之网。他要让她习惯他的爱,依赖他的存在,直到……再也无法离开,无论她是否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