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暖洋洋的,李莲花眯着眼,看着狐狸精正试图把自己肥嘟嘟的身子挤进他和璇玑之间的竹椅缝隙里。
尤其是想起昨夜——他刚凑近璇玑,这狗东西就“嗷呜”一声跳上床榻,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还一脸无辜地摇尾巴,尾巴扫得他鼻子发痒。
不行,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莲花“唰”地站起身,从莲花楼马车底下拖出一个木箱,翻出榔头、锯子,开始叮叮当当地敲打。
“莲花花,你在做什么?”璇玑好奇地凑过来。
“给狐狸精安排个新住处。”李莲花头也不抬,手里的榔头抡得稳健,“它年岁渐长,也该有个自己的窝了。”
狐狸精歪着头,耳朵竖起来,警惕地看着主人手里越钉越大的木箱子。
不多时,一个颇为讲究的狗窝出现在莲花楼马车门口——有顶棚可遮雨,前面挂了个旧布帘挡风,里面铺着崭新的稻草和旧棉絮,侧面还开了个小窗洞。
“看!”李莲花满意地拍拍手上的木屑,“门口这位置多好,通风敞亮,还能替咱们看门守夜。”
璇玑蹲下来看了看:“可狐狸精向来睡在屋里的……”
“那是从前。”李莲花正色道,“如今它大了,该学着尽职尽责。你瞧,守在门口,夜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它头一个便能察觉——这可是要紧的差事。”
狐狸精走过去,用鼻子嗅了嗅新窝,又回头看看李莲花,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主人,你莫不是在诓我?
“你看定坤,”李莲花指指楼内剑架,“人家定坤就晓得本分,该在剑架上待着便安安静静待着,从不乱跑乱动——这才是懂事。”
话音刚落,定坤剑“嗡”地泛起一层微光,随即收敛,仿佛在应和:正是此理。
狐狸精:“……汪?”
李莲花蹲下身,掏出一块肉干:“来,赏你的。往后好好守门,夜里警醒些。”
狐狸精盯着肉干,犹豫片刻,终究叼了过来,慢吞吞趴进新窝,但眼神仍是半信半疑。
璇玑眨眨眼:“莲花花,你是不是嫌狐狸精夜里扰人清静?”
李莲花轻咳一声:“这个嘛……它睡在屋里,翻身走动总有声响。如今挪到门口,它自在,咱们也睡得安稳,两全其美。”
“就是嫌它碍事。”璇玑说得直白。
李莲花:“……”
璇玑转头对狐狸精认真嘱咐:“你要乖,夜里好生看门。莫要偷溜进来,也莫要偷听。”
狐狸精:“呜……”(你们合起伙来编排我)
定坤剑又“嗡”地轻鸣一声,这回光晕里竟透出几分得意,好似在说:瞧我,多安分。
李莲花连忙牵起璇玑的手:“走,咱们去溪边走走,让狐狸精认认新住处。”
两人刚走出几步,璇玑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狐狸精添了一句:
“还有,你要乖乖哦,莫要半夜扒门板。”
狐狸精把脑袋埋进爪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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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李莲花在溪边生火做饭,璇玑蹲在一旁洗菜。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温软明亮。
“璇玑,”他轻声道,“今夜我给你讲李相夷的事。”
璇玑抬起头,眼睛在火光中亮晶晶的:“好。”
她顿了顿,又认真道:“不过你要从头讲,莫要像方才哄狐狸精那般,只拣好听的说。”
李莲花失笑:“我何曾……”
“你有的。”璇玑很笃定,“你方才对狐狸精说守门是‘要紧差事’时,那神情同你上回骗我喝苦药、说是糖水时一模一样。”
李莲花:“……”
糟了,他家这小祖宗虽单纯,却不好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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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两人回到莲花楼。
狐狸精已趴在新窝里,见主人回来,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尾巴,满脸写着“认命了”。
李莲花暗暗点头,牵了璇玑进楼,还特意回头对狐狸精比了个“好生守着”的手势。
关门落闩。
天地清静。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坐在榻边等他讲故事的璇玑。
烛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跳动,满是纯粹的期待与信赖。
那些沉重的过往,或许真的到了可以见光的时候——在这个狐狸精被“请”去守夜的、暖意融融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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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狐狸精竖起耳朵贴在木板上,试图听里头的动静,奈何莲花楼造得结实,隔音甚好。
它叹了口气,重新趴回草垫上,望着满天星子,默默思量:所以主人如今是只稀罕媳妇,不稀罕狗了么?
莲花楼内烛火摇曳。
定坤剑在架上泛着柔和的微光,安分守己。
李莲花思索再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璇玑却先转过来,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待他转过头,便直直望进他眼里,声音清脆又笃定:“莲花花,你别哄我啦。你说的那个‘朋友’,根本就是你自己。你就是李相夷,对不对?”
李莲花呼吸一滞,对上她澄澈见底、满是了然的目光,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那个名字,终于轻轻吐露:“……是。”
他声音很轻,却如释重负:“璇玑,我是李相夷。”
她顿了顿,有点困惑又有点想笑地抿了抿嘴:“怪不得你总怪怪的,原来是在自己吃自己的醋呀。”
璇玑凑近了些,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我早就猜出来了。每次别人提到李相夷,你这里就会皱起来——有时候紧张,有时候难过,有时候烦恼。”
她的指尖温暖,李莲花却觉得浑身都僵住了。
“可是呀,”璇玑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点小狡黠,“我要是夸李相夷,你眼里先漫开笑意,转脸就偷偷吃飞醋,那点醋意藏都藏不住。”
李莲花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太懂你们江湖人的事,”璇玑收回手,很认真地看着他,“也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要有两个名字。但是莲花花——”
她窝在他怀里,伸手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坚定。
“不管你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都不重要。”
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澄澈的坦荡:“你是我褚璇玑的人。我一个人的莲花花。”
顿了顿,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上了几分执拗:“所以,你只能喜欢我,不能喜欢那个乔姑娘。”
李莲花愣怔地看着她,那些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的解释、坦白、道歉,此刻全都哽在喉间。
原来她早就猜到了。
原来她一直在观察他,看懂了他的紧张,看懂了他的伪装,也看懂了他那些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绪。
他反手紧紧回握住她,深深望进她眼里,声音因澎湃的情感而有些低哑:“璇玑……我只喜欢你。从遇见你开始,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将话说得清楚明白:“乔姑娘有她自己的人生,与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璇玑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分量。然后她笑了,笑容干净得像初雪融化:“那就好。”
她重新窝进他怀里,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李莲花是我的,李相夷也是我的——两个名字,都是我的。”
李莲花紧紧抱住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这一刻全然的安心与归属。
心里那片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沉沉落地。
他珍而重之地低下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
原来坦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原来被一个人全然接纳,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璇玑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得给我讲讲李相夷的事。”
她顿了顿,忽然伸手朝定坤剑的方向指了指,眼神里带着了然:“要认真讲,不能每次像忽悠它‘干完活就给编新剑穗’那样,光说不动。”
李莲花一愣,下意识看向剑架。
定坤剑“铮”地发出一声清鸣,剑穗无风自动,晃了晃,仿佛在说:就是,剑穗呢?
他顿时失笑,摸了摸鼻子:“连这个都记着呢?好,都告诉你,讲完了就给你们编新剑穗,一人……一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