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在原地静静等了片刻，直到确认那两道危险的气息彻底远去，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握着璇玑的手心，已是一片湿冷。
笛飞声……他还是老样子。
眼里心里，只有那场未完的比试。
幸好如此。
幸好他对璇玑的特殊毫无兴趣，甚至压制了角丽谯的试探。
李莲花缓缓转过身，看向身边的璇玑。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正微微歪着头，望着笛飞声和角丽谯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没有惊惧，没有好奇，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两只不太常见的鸟儿飞过。
察觉到李莲花的注视，她收回目光，仰脸看他，眨了眨眼，甚至还轻轻晃了晃被他握着手：“莲花花？”
看着她这副全然置身事外、纯净得不染尘埃的模样，李莲花心中庆幸之余，那深藏的忧虑却并未完全消散。
角丽谯已经注意到了璇玑，以那妖女的性子，未必会完全听从笛飞声的警告。
而笛飞声……他虽不在乎璇玑，但他执着于寻找李相夷，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他绝不能让璇玑卷进去。
“璇玑。”李莲花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严肃许多。
他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目光在夜色中认真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璇玑似乎感受到了他不同寻常的郑重，脸上的轻松也收敛了些，乖乖站好，等着他说话。
“以后，”李莲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如果再遇到刚才那样的人——就是那个，穿着很红很红裙子的姐姐，还有那个，戴着面具、个子很高的男人，记住，要立刻离他们远远的，不要靠近，也不要和他们说话。知道吗？”
璇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扑闪了一下。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但莲花花此刻的眼神，是她很少见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她无法完全理解的忧虑。
他手心微微的汗湿和比平时更用力的紧握，让她隐约知道，那两个人，是和“危险”、“不高兴”连在一起的。
于是，她没有任何疑问，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而肯定：“哦。离远一点。我记住了。”
得到她乖巧的应允，李莲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算是稍稍松动了些许。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伸手，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揉了揉她的发顶。
“乖。”
他不再看那沉沉的夜色，将心中纷杂的思绪暂且压下。
转过身，见璇玑仰着小脸看他，月光下一双眼眸清亮亮的，便蹲下身来。
“上来，背你回家。”
璇玑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趴上他清瘦却安稳的脊背，一双胳膊亲昵地环住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拂在李莲花的耳畔。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他耳边，小声又认真地说：“莲花花，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呢。”
李莲花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感觉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
这丫头……倒是把这种‘约定’记得门儿清。
他无奈低笑，手上却稳稳托着她，没答话，只继续往前走。
璇玑见他不应，以为他忘了，有些着急，便张嘴在他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含糊地提醒：“亲亲……今天的亲亲还没……”
湿软温热的触感伴着细微的刺痛传来，李莲花浑身一颤，差点岔了气。
“别闹……”他声音微哑，带着一丝罕有的狼狈，“回家再说。”
“不行。”璇玑搂紧他，理直气壮，“说好了的。”
李莲花拿她没办法，又怕她再做出什么“提醒”的举动，只得停下脚步。
他手臂微微用力，竟就这样背着她，将她从背后稳稳地挪到了身前，变成面对面抱在怀里的姿势。
璇玑猝不及防，低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双腿也环住了他的腰。
整个人像只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
月光洒在她带着些许得意和期待的小脸上，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
李莲花看着她，心头那点因旧敌而生的阴霾，忽然就被这纯粹的光亮驱散了。
他故意板起脸，作势要把她往上抛：“再胡闹，就把你扔这儿。”
璇玑不但不怕，反而咯咯笑起来，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声音软糯又笃定：“你才舍不得扔呢。我是莲花花的小媳妇。”
这句话像羽毛，又像火星，轻轻搔过、烫过李莲花的心尖。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璇玑却把脸更紧地贴着他的脖颈，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认真和决断，小声说：“莲花花，我们不找你师兄了……好不好？”
李莲花浑身一震，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山风似乎也静了一瞬。
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低头看向怀里的她。
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只有全然的、为他着想的担忧。
“找师兄，莲花花会难过，会遇到危险的人。”她逻辑简单，却直指核心，“我不想莲花花难过。我们不找了。”
那一瞬间，李莲花只觉得心口被最温暖也是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胀得发疼，又满得要溢出来。
十年执念，生死谜团……在她这句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话面前，忽然都失了重量。
他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与郑重：
“好，不找了。”
他顿了顿，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每一个字都滚烫而笃定：
“璇玑，你最重要。”
这句话，不是哄骗，不是敷衍，是他此刻，乃至余生，最真切的认知。
璇玑听懂了。
她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盛满了被认可的开心和安心。
她忽然凑过去，又快又轻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留下一点湿热的痕迹和细微的痒。
“盖章！”她宣布，语气里带着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满足。
这带着稚气却无比亲昵的举动，让李莲花方才汹涌澎湃的心潮，瞬间化为了更深沉、更滚烫的悸动。
他呼吸一滞，眼底暗流汹涌。
他不再多言，低头，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璇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本能地回应起来，生涩却热情。
一吻良久，直到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李莲花才艰难地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
“抱稳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将她在怀里调整到一个更舒服、更紧密的姿势，转身，步伐比之前更快、更稳地朝着山下走去。
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蒸腾的热度。
璇玑心满意足地窝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一缕散落的头发，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带着困倦的鼻音：“回家……亲亲。”
李莲花喉结滚动，压下更深的悸动，只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宠溺的：“嗯。”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他的璇玑，是他失而复得的温暖，是他灰暗世界里最亮的光。
是软肋，让他行事不得不瞻前顾后；更是铠甲，赋予他直面过去与未来的勇气。
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护好她。
这份宁静，谁也不能来打破。
夜风掠过山林，带来远方的气息。
李莲花的目光掠过璇玑安静的侧脸，望向更深的黑暗。
“看来，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他暗自思忖，抱着璇玑的手臂无意识收拢，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与一切危险隔绝，“莲花楼不能再久留。至少，在摸清角丽谯的意图，或者……在笛飞声循着任何可能的线索找来之前。”
思绪回转，他收起了所有深沉的思虑，看向前方依稀的灯火，嘴角浮起一丝惯常的、温和而无奈的笑意：“得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这小祖宗喂饱，再从长计议。”
无论如何，总要回家。
他和璇玑的家。
有狐狸精，有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