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着张父的胳膊,声音拔高:“爹!你胡说啥呢!子越哥可是文化人!哪能天天跟泥腿子一样下地挣工分?那还不把手磨粗了,把脑子累坏了?”
她指着林子越:“你看知青点那些人,都是干苦力的命!我子越哥能跟他们一样吗?”
林子越心里正发虚,听到张小花这话,刚生出一丝感激,张母却不咸不淡地开口了。
她嗑着瓜子,眼皮一翻,视线在林子越身上扫了一圈:
“小花,你这话娘可不爱听。回城是以后的事,眼下这日子不得过?你看知青点那些知青,哪个不是天天出工?人家王知青、李知青,个个都能拿满十个工分,挣得比有些老把式还多!那才是真有本事哩!”
她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着林子越:“依我看啊,我女婿这身板,这脑瓜子,肯定不比别人差!
挣工分那是为人民服务,是光荣!顺便也锻炼锻炼身体,咋就能累坏了?说不定干干活,脑子更活络,书看得更明白呢!”
张母这一番话,看似在夸林子越,实则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他要是再推脱,岂不是承认自己连那些他平时看不上眼的知青都不如?更是坐实了只想吃白食、不肯付出的名声。
林子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娘……说的是。我……我明天就跟爹和大哥一起上工。”
张小花还想争辩两句,却被张母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得把话咽了回去,只能心疼地看着林子越。
林子越跟着张家父子下地干活的第一天,就彻底体验到了什么叫“人间地狱”。
跟眼下这抢收的重体力活相比,之前捣大粪的活儿简直可以称得上“轻松”。
猪舍那边虽然气味难闻,但至少不用在毒日头底下暴晒,动作也能自己掌握快慢。
可现在,他要在灼人的烈日下,跟着经验丰富的庄稼汉一起抢工分,动作稍慢就会被张父呵斥。
才一上午的时间,林子越那双原本只拿笔杆子的手,磨满了亮晶晶的水泡,火辣辣地疼。
到了下午,他实在撑不住了,张小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加快速度干完自己分内的活儿,再偷偷溜过来帮着林子越一起干。
另一边,趁着歇晌的功夫,张大嫂陈小连凑到张母身边,压低声音,眼神瞟向林子越那边:
“娘,你说妹夫之前说的……他家有小黄鱼的事儿,能是真的吗?”她心里始终惦记着那笔没见着影子的彩礼。
张母眯着眼,用汗巾扇着风,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我看八九不离十。你想想,以前他就在知青点打个猪草,挣那三瓜两枣,咋还能养得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
要是家里没点底子接济,可能吗?估摸着是真像他说的,眼下风声紧,家里不方便动弹。等这阵风过去,钱肯定少不了咱们的。”
她自认看得透彻,却压根不知道,林子越之前那点“滋润”,全是靠原主省吃俭用、千方百计贴补出来的。
陈小连将信将疑,撇撇嘴抱怨道:“希望是真的吧。要不咱家小花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一分钱彩礼没见着跟了他,咱们老张家可亏大发了!”
她想起自己当年嫁进张家,虽说嫁的是个庄稼汉,可实实在在收了五十块钱彩礼呢。
本指望小姑子找个城里人,能收个一百多块风光一把,没成想竟是张空头支票,心里难免不平衡。
张母瞪了她一眼:“急什么?人是城里人,又有文化,还能跑了不成?眼光放长远点!”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暗自嘀咕,决定再观察些时日,若林子越家迟迟没有表示,她也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而此刻,累得几乎虚脱的林子越,瘫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己满是水泡、火辣辣疼的手掌,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悔意。
他把整件事 翻来覆去地理了一遍:当初把乔青推到水里再救起来,乔青本来就对他有意,经过这么一出“英雄救美”,肯定会又羞又愧,求着家里人来逼婚。
到时候,他再半推半就地答应,不仅能顺理成章地娶到乔青,拿捏住乔家这座靠山,还能让乔青因为“连累”了他而一辈子对他心怀愧疚,对他百依百顺。
这本是算计得好好的,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乔青不仅没上门逼婚,反而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自己则从有可能回城的知青,变成了张家免费的壮劳力,在这土里刨食。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痛苦地抱住头,脑子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
“是不是……是不是当初我就不该等她反应?如果落水事件后,我主动一点,放下身段直接上门去求亲,结果就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