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区管委会顶楼，书记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天一夜。
窗外是江州下着不停的冬雨，冰冷的雨点敲打着落地窗，发出噼啪的响声，让这座城市的夜里格外湿冷。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秦川独自站在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支激光笔。那份高新区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他投入了无数心血，在脑子里已经推演了上百遍。
一天前，也正是在这里，他用这份发展规划，强行压下了整个团队的慌乱。
他告诉他们，天塌不下来，有他顶着。
可秦川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次，天真要塌了。而且，是从他够不着的地方压下来。
范文龙也好，联合巡视组也好，揪着程序问题不放也好，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麻烦。真正要命的，是藏在背后京城的赵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他头也没回，声音平静。
推开门的是秘书方雅，她端着一杯热咖啡，脚步很轻地走了进来。
她今天显然是打扮过。一身米白色的羊绒套裙，恰好勾勒出高挑的身材，裙摆下是肉色丝袜，配着一双浅咖色的细高跟鞋。只是，她脸上化了淡妆，也盖不住眼里的疲惫和担忧。
“书记……您已经一天没合眼了，喝杯咖啡提提神吧。”方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她走到秦川身边，将咖啡放在沙盘旁的茶几上。或许因为紧张，她俯身放杯子时，动作有些僵硬，动作有些僵硬，一缕发丝垂落，让她显得和往日不同。
秦川的目光从沙盘移开，落到她满是担忧的脸上。
“你也一天没回去了吧？”秦川的语气柔和了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是……”
“这是命令。”秦川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是……”方雅咬了咬嘴唇，没再坚持。她退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有担忧，也有不舍。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秦川才收回目光。
他端起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站在窗前，俯瞰着这座被夜雨笼罩的城市。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传来一阵短促的震动声。
秦川神色一凛。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那部黑色的加密电话。
屏幕上，只有一个代号——【陈叔】。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陈叔。”
“秦川，”电话那头，传来陈岩副省长沉稳的声音，“明天的大会，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秦川回答得同样干脆。
陈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抛出了今晚这通电话的第一个消息。
“你的那份报告，我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首长手上。”
“哦？”秦川有些意外。
“首长看了一整夜，”陈岩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欣赏和兴奋，“他的原话批示是：此文堪为我省改革下一阶段之纲领。”
此文堪为纲领。
这八个字的分量，太重了。
秦川紧绷了一周的神经，终于松了松。他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在这场高层博弈里，他赢下了关键的一局。
他的计划，成功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陈岩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头一沉。
“但是，你别高兴的太早。”
陈岩的声音又变得很严肃。
“虽然首长肯定了，但你明天这一关会更难过。”
“怎么说？”秦川又紧张起来。
“明天的大会，范文龙肯定会拿那份提前两天的合同说事，这是他手里唯一的牌。他会抓住程序问题，对你全力攻击。”
电话那头的陈岩，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我会配合首长的态度，找机会撕开一个口子。但是秦川，你要明白，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哦？”
“真正能决定胜负的，是你自己，是你那份报告里的东西。你要把明天的大会，当成你的战场。你要亲自上场，用你报告里的想法去说服所有人。”
“明天会场上，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委员还在摇摆。他们不想得罪范文龙，也不想错过高新区发展的机会。这些人，才是你要争取过来的。”
“你和范文龙的个人恩怨不重要，合同日期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当着全省领导和媒体的面，把这场对你个人的攻击，变成一场关于东海省未来发展方向的讨论。”
秦川安静的听着，心里刚刚因为得到肯定而泛起的一点得意，很快就沉了下去，人也变得更加冷静。
“陈叔，我明白了。”他沉声回应。
“不，你还不明白。”电话那头，陈岩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一丝沧桑和疲惫。
“秦川，你太顺了，也太快了。你可能还没明白，官场上，一次胜利的背后，往往藏着更大的危险。”
陈岩停顿了许久，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然后，他用非常郑重的语气，说出了最后几句话。每一个字，都让秦川深受震撼。
“秦川，你给我记住。”
“明天赢了，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恰恰相反，那才是个开始。”
“你赢的越漂亮，表现的越惹眼，在他们看来，你就越碍事，越是个麻烦。”
“他们会更怕你，也会更恨你。这次输了，他们就会从明着来变成暗地里搞小动作。会用你想不到的办法，等着你犯错，哪怕只是一个小错。”
“官场上，你让对手输得越惨，他们下一次的反扑就会越疯，越不择手段。”
陈岩的声音在电话里回响，透着一股过来人的沧桑。
“真正危险的，永远是下一次。”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秦川握着电话，站在窗前，很久都没动。
他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城市夜景，这片繁华在他眼里，慢慢变成了一张看不见边的棋盘。
京城，赵家，范文龙……这些，都还只是开始。
他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冷静。
他知道，从明天起，他走上省里的舞台，进入更高层级的视线，这场牌局才算真正开始。
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张年轻的脸上，眼神在夜里显得格外锐利。
“来吧。”
他对着倒影，也对着那些未知的对手，无声的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