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东海市下了第一场冬雨，雨丝混着寒气，让整座城市都又湿又冷。
东钢附属医院里的气氛，比这天气还要奇怪。
上午九点，一份红头文件在外科办公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决定恢复陆晚萤同志外科主治医师职务，即刻生效。”
新上任的代理科室主任用一种尴尬的语气念完这行字。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落在了那个刚从图书馆回来的女人身上。
陆晚萤静静站着，好像文件上念的不是她的名字。
她穿着一件米色羊绒衫，黑发随意的挽在脑后，露出一截脖颈。那张总是带着疏离感的漂亮脸蛋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凤眼比平时更深，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周围同事的表情就精彩多了。
前两天还躲着她、背后说她坏话的几个人，这会儿正努力的挤出讨好的笑。
“陆医生！恭喜！恭喜啊！”
“我就知道！陆医生您医术这么好，院里怎么可能真处分您！肯定是场误会！”
“是啊是啊，前两天我还跟主任说，咱们外科离了谁都行，就是离不开陆医生！”
这些吹捧的话，听着就假。
几天前，他们还恨不得跟她撇清关系。现在，她的对头钱明和李芬被纪委带走调查，她官复原职，这些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们看陆晚萤的眼神全变了。不是同情，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带着害怕和讨好的敬畏。
一个能在几天内，不声不响就把医务科长和院办主任这两个老油条给办了的女人，她背后得有多大的能量？
陆晚萤对这些奉承没当回事。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昨天下午，夏语冰哭着跑来告诉她的事——
钱明和李芬是怎么在会上被那个男人当众处刑的。
那个男人是怎么只用一篇文章、一段录音，就让那两个人彻底倒台了。
一击毙命。
陆晚萤内心很震撼。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那个叫秦川的男人的手段。
他不仅在学术上有超前的见解，在权斗方面，更有可怕的手段。
这种力量让她害怕，想离他远一点。
可不知为何，除了害怕，她心里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感觉，像是被他吸引了。
“陆老师，这是秦主任托我给您的。他说……这是您应得的。”夏语冰把一个黑色的U盘塞进她手里，她望着陆晚萤，眼神里满是狂热和崇拜。
陆晚萤知道，这份崇拜不是给自己的。
那个男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正出神，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短，只有一行字，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今晚七点，静安路3号，月吟法餐厅。我等你，为你庆贺。”
没有署名，但陆晚萤知道是谁。
她她咬着下唇，犹豫不决。理智告诉她应该马上拒绝，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远点。
可心里那份被他激起的涟漪，却让她回复了一个字。
“好。”
……
晚上七点，月吟法式餐厅。
这家餐厅在东海市上流圈子里很有名，只接受熟客预约。据说，这里一顿烛光晚餐，顶得上普通人一年的工资。
秦川报上自己的名字，被服务员恭敬的引入顶楼视野最好的“星辰”包厢时，看到了一个让他也有些惊艳的陆晚萤。
她不再是白天那个穿着羊绒衫的清冷医生。
陆晚萤换上了一身黑色露背晚礼服，丝绸面料包裹着她很好的身材，曲线玲珑。胸前V领的设计，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一转身，光滑的美背就完全露了出来，从蝴蝶骨到纤细的腰，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化了淡妆，在柔和的灯光下，美丽动人。那双清冷的凤眼，，竟多了几分妩媚。
陆晚萤略带一丝拘谨的坐在那里，像一朵黑色的郁金香，高贵又冷艳，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秦川眼中流露出赞赏。
他见过各种美女，但能把清冷和性感结合得这么好的，陆晚萤还是第一个。
这女人是个天生丽质。她以前只是不知道，或者不屑于，展露自己这一面。
“抱歉，我迟到了。”秦川拉开椅子坐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没有，我也刚到。”陆晚萤的声音依旧带着疏离，但秦川注意到了她耳根不易察觉的红晕，和她放在桌下，下意识绞在一起的手指。
这位在手术台上游刃有余的天才女外科，第一次在男人面前，露出了不安。
“这里的黑松露烩饭不错，尝尝？”秦川没有急着说正事，而是像个老朋友一样，熟练的点起了菜。
“我对吃的不太讲究，你决定就好。”陆晚萤下意识的回答，显得有些局促。
“那怎么行。”秦川抬起头，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人心，“对自己太苛刻的人，活得很累。生活不该只有手术刀和文献，偶尔也该有些烟火气。”
他不再看菜单，而是看着陆晚萤的眼睛，声音温和却直达人心：“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好医生，不仅要会治病，更要懂得怎么治愈人心里的疲惫。”
陆晚萤的心猛地一颤。
这话没头没尾，却直接说到了她心坎里，让她一直以来的伪装都绷不住了，触动了她的心弦。
气氛，从这一刻开始，悄悄变了。
秦川完全不提医院里的事，更没有以恩人的身份自居。
他只是倒了一杯罗曼尼康帝，把红酒推到她面前，然后用聊天的口气，跟她聊起了哲学。
从尼采的超人哲学，聊到加缪的荒诞主义。
他聊医生在面对生命逝去时，内心的信仰该放在哪里。
他聊当一个天才的认知，远远超过他所处的时代和环境时，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究竟是幸运，还是诅咒。
“陆医生，”秦川轻轻晃着酒杯，红酒沿杯壁缓缓滑落，他的目光深邃，“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当你凭自己的才华和良知，看穿了所有规则背后的荒谬，当你想要靠自己去对抗整个僵化的体系时……”
“你得到的却是同僚的排挤，上级的打压，甚至是整个世界的恶意。”
“他们说你‘天真’，说你‘不知变通’，说你‘挡了所有人的财路’。”
“你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独舞的人，所有人都觉得你疯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看清了深渊，所以才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秦川的每个字，都说进了陆晚萤的心里。
这些话，就像是他钻进了自己的脑子，把自己这三十年来的骄傲，委屈，和不被理解的孤独，都说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能这么懂自己？
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
那昂贵的红酒，仿佛成了催化剂，将她多年来一直压抑的情感点燃、融化了。
她那双总是清冷的凤眼，此刻眼神迷离。脸颊上，也染上了红晕。她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眼神深邃的男人，心防彻底瓦解。
她一直以为，自己追求的是事业成功，是学术上的成就。
直到这一刻，被他一语道破心事后，她才发现，自己真正渴望的，原来只是一个能看懂她、理解她的……同类。
晚宴结束，陆晚萤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白皙的脸颊因为酒精红得透亮，那双总是带着锋芒的眼睛，此刻水汪汪的，充满了渴望。
“我……我送你回家。”她看着秦川，用一种近乎固执的语气说道。
那不只是一个请求，更像是一个邀请，一个女人在彻底卸下心防后，对自己认定的男人，发出的炙热信号。
秦川看着她迷离的眼神，心里很平静，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
“好。”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冰冷的夜风吹在陆晚萤滚烫的脸颊上。
她的脚步有些飘，几乎半靠在秦川身上。
酒精和男人身上的气息混在一起，让她无法思考，只剩下本能的冲动。
“秦川……”她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痴痴的看着男人的眼睛，带着酒意，像是说梦话一般，说出了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那些人……他们以为自己销毁了所有证据，呵呵……真是天真……”
她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和报复的快感。
“我把……我把关键的那几份原始病历副本，藏起来了……”
她凑到秦川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酒香，吹在秦川耳边，声音轻柔。
“藏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