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天刚亮。
省府家属院,范毅的书房里烟雾缭绕。
他一晚上没睡。
国资委主任范毅,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在屋里焦躁的来回兜着圈子,活像头困兽。
水晶烟灰缸里,雪茄屁股堆成了山。
空气里都是烟味。
还有他自己的恐惧。
昨晚,心腹老三传回的报告,在他脑子里一遍遍的过。
刘敬文家楼下的混乱。
他的人,和苏振邦的人,在黑暗里干了起来。
“操!你们他妈是哪条道上的?敢抢我们苏先生的东西?”
“苏先生?我呸!姓范的说了,这地方现在归我们管!不想死的滚远点!”
这些话,一下下扎着他的太阳穴。
又胀又疼。
范毅猛的停住!
一拳砸在红木书桌上!
“好一个苏振邦!”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张养尊处优的脸,因为又气又怕,扭曲的吓人。
“好一个‘一条船上的人’!”
他还当苏振邦派人去灭口,是狠,是果断,是替他们俩铲除后患。
现在,他懂了。
老狐狸!
这老狐狸从没信过自己!
他派人去,根本不是解决问题,是去毁掉证据!
刘敬文一死,那本要命的黑账就会落到苏振邦手里。
他的人会第一时间销毁。
到那时,就只剩他范家还脏着手。
苏家,干干净净上了岸。
他范家呢?就是那只替罪羊,随时能拉出去宰了祭旗!
这老狗,心真毒!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范毅背后,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
苏晚晴那个小贱人。
观云阁茶会。
秦川那个小畜生。
档案库。
线索串起来了!
这是一个局!
苏振邦亲自做的局!
用秦川当引子,用他范毅当祭品,就为了把苏家百年的脏事洗干净!
拿他当什么了?
可以随便牺牲的棋子?年底冲业绩的大冤种?
范毅的眼神,狠的吓人。
不能等死!
既然你苏振邦不仁,就别怪我范毅不义!
他抓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了个号码。
“老三,听着,有两件事,你马上去办。”
范毅的声音,冷的吓人。
刚才那个暴怒的困兽不见了。
“第一,联系我在瑞银的客户经理,启动壁虎计划。七十二小时内,把我们在苏家产业里的钱,全抽出来!一分不留!”
电话那头顿了顿,好像被这个疯狂的计划吓到了。
“先生,这么大的资金量,强行撤出,至少亏百分之三十,而且。。。会惊动苏家那边。”
“惊动的就是他!”
范毅冷笑,眼神冰冷。
“至于亏损。。。我宁可断条腿,也不想把脑袋留在别人的断头台上!按我说的做!”
“是!”
“第二件事,”范毅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声音压的更低了,“你帮我约个人。省委办公厅的张秘书,对,就是给李书记当差的那个小张。就说我最近得了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想请他这位行家帮忙品鉴品鉴。”
。。。
周日下午,东海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镜月湖”。
一间叫“听竹”的茶室里,檀香烧着。
苏振邦穿着棉麻唐装,慢条斯理的冲着茶。
一套动作,娴熟流畅。
他不喜欢等人。
尤其,等一个他眼里已经没资格平起平坐的人。
吱呀。
门开了。
范毅走进来,脸上是僵硬的笑。
“苏书记,久等了。下午开了个会,来迟了。”
“坐吧。”
苏振邦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他没理范毅的迟到,把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推过去,随口开了句:
“老范,咱俩认识快二十年了,算老兄弟了。”
“最近外面风言风语的,说咱俩有了疙瘩。今天把你叫来,咱们兄弟俩关起门来,敞开了聊聊。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范主任。。。对我苏某人,有意见了?”
他语气平淡。
句句是刀子。
就在今天上午,他接了财务总管的电话。
电话里,那声音都快哭了。
范毅疯了!
他跟个输红眼的赌徒一样,不计成本的疯狂抛售所有和苏家关联的产业股份,疯狂抽调资金!
两天,账面亏了几十亿!
这不是做生意,是自杀!是公开宣战!
范毅端起茶杯,没喝,只是捏着温热的杯壁。
“苏书记言重了。我对您,哪敢有什么不满意?”
他笑了笑,笑意没到眼睛里。
“只不过,咱们的合作,出了点问题。”
“哦?”
苏振邦的眼角,危险的眯了起来。
“什么问题?”
“信任问题。”
范毅放下茶杯,身体前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振邦,一字一顿的说。
“苏书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刘敬文那老东西的家,您的人,是不是也去了?”
苏振邦的目光一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声音,冷了。
“不明白?”
范毅发出一声讥讽的嗤笑。
“你苏书记的‘清洁工’,和我派去取东西的人,在刘敬文家的楼道里都打起来了,你现在跟我说不明白?”
他猛的一拍桌子,撕破了脸!
“苏振邦!你他妈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指着苏振邦的鼻子,歇斯底里的吼:
“你派人去灭口,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不就是想拿到那份黑账,把所有的罪名都让我范家一个人扛吗?!”
“我他妈在前线替你冲锋陷阵,当你的枪,当你的炮灰!你倒好,在背后磨刀霍霍,就准备着给我来个背刺!”
“你侄女苏晚晴在茶会上敲打我老婆,你的人在文联查我范家的老底,你真当我是又瞎又聋的废物?!”
“在你眼里,我他妈就是个可以随时牺牲的大冤种,是吧?!”
这一串质问,让茶室里的空气都停了!
苏振邦的脸,彻底沉了下去,阴沉得可怕。
他被范毅这通爆发,问的愣住了。
尤其是那句“在文联查你范家的老底”。
他一下就反应过来。
自己也掉进坑里了!
秦川那个小畜生!
他竟然用这么简单的离间计,就把自己和范毅这对最牢固的同盟,给活活撕裂了!
但现在,解释没用了。
看着发疯的范毅,苏振邦心里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
他站起来,整了整唐装。
脸上的阴沉没了,换上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和傲慢。
“说完了?”
他淡淡的问,那眼神,就是在看一个疯子。
“范毅啊范毅,看来这些年,官把你做傻了。你的格局,也就这么点。”
“你。。。”
范毅气的浑身发抖。
“你既然非说是我在背后搞你,那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苏振邦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凉了的茶,送到嘴边,呷了一口,眼神里全是轻蔑。
“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既然你选择不做兄弟,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敌人了。”
“而我苏振邦对待敌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原则。”
他放下茶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范毅。
“那就是。。。斩草除根,永不超生。”
轰!
最后八个字,砸在范毅脑袋上!
他脸色瞬间惨白。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张茶桌,对视着。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只有冰冷的杀意在空气中碰撞。
“好。。。好一个斩草除根!”
良久,范毅惨笑。
他深深看了一眼苏振邦。
那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一个字没多说,猛的转身,大步走出茶室。
他要活。
不惜一切代价!
看着范毅的背影,苏振邦脸上是残忍的冷笑。
他拿起桌上那部黑色的卫星电话,按下了快捷拨号键。
“启动獠牙计划。目标。。。范毅。”
而另一边。
走出镜月湖会所的范毅,一头钻进自己那辆不起眼的黑色奥迪里。
他没让司机回家,报了个地址。
一个连他老婆都不知道的,郊区的安全屋地址。
车子平稳的驶入夜色。
范毅靠在后座,浑身脱力。
他拿出另一部加密手机,手指发抖,拨了个号码。
一个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主动打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通了。
对面是个冷硬的声音。
“这里是省纪委三室。”
范毅闭上眼,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却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我,国资委范毅。我要。。。实名举报。”
“东海省委常委,苏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