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改革办的会议室。
尼古丁和速溶咖啡的味儿还没散干净。
秦川拿着“凤凰计划”方案。
纸还热着，刚从打印机里出来。
他一秒没停，直奔省国资委。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场“完美”的改革，在程序上也没有任何毛病。
范毅的办公室。
这位国资委主任听完秦川的计划，半分钟没吭声。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看着远处东钢集团灰蒙蒙的厂区。
然后猛的一转身。
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好！”
“好一个凤凰计划！”
范毅的脸上全是激动，几步走到秦川跟前，死死握住他的手。
“秦川同志，你这方案，是神来之笔啊！”
“快刀斩乱麻，刮骨疗毒！”
“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魄力，你全做到了！”
这通猛夸，让秦川心里的那点自负又鼓了鼓。
他脸上还是那副客气的笑。
“范主任过奖了，主要是您给的那份绝密报告指了方向，我们改革办就是搬了搬东西。”
“哎，话不能这么说！”
范毅摆摆手，脸上的激动收了回去，换上一副前辈为晚辈着想的样子。
“秦川同志，方案是好方案，但也正因为它太大胆，太激进，要动的人太多，我们才更要小心。”
“程序，一定要没缝。”
秦川心里一跳，他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范主任，您说的是。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下面我们该怎么走，才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
“你问到点子上了！”
范毅赞许的点头，拉着秦川在沙发上坐下。
“要堵住那些人的嘴，特别是苏振邦那帮老顽固的嘴，光我们两个拍板不够，我们还需要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权威！”
范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眼里闪着光。
“我们需要一个国内顶尖经济专家组，给你的方案搞一次公开公正权威的论证。让他们替我们背书，告诉全省，这方案是科学的，是可行的，是东钢唯一的出路！”
秦川的眼睛都亮了。
高。
太高了。
瞌睡送枕头，范毅的想法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正愁怎么给这方案搞个合法的身份，范毅就给出了答案。
找一群顶级专家来盖章，以后就算出了事，那也是专家论证过的，流程上，谁也挑不出刺。
“范主任，您这个提议太及时了！”
秦川激动的一拍沙发。
“可在东海省，我们去哪找这么多既权威又信得过的专家？”
“这个你放心。”
范毅笑了，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跟京城几所顶尖财经大学的老教授还有点交情，他们都是国内国企改革领域的泰斗，一辈子清正，最恨国资流失。我这就联系，请他们来东海，为我们的改革把把关。”
“那真是太好了！有您出马，我就放心了！”
秦川看着眼前这个“完美战友”范毅，心里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自己有胆子，有手段，范毅刚好补上了经验和程序的所有短板。
天作之合。
范毅的动作快得吓人。
两天后。
省委招待所，一号会议室。
一场决定东钢命运的专家论证会，正式开始。
范毅通过国资委请来一个专家组，三个退休老教授，两个中年财经学者，个个名头响亮，都是国内经济学界叫得上号的人物。
阵容很唬人。
陈岩副省长亲自来了，秦川作为方案设计人也坐着，范毅主持会议。
秦川坐在陈岩旁边，习惯性的扫了眼那几个专家。
【姓名：温正明】
【职位：京城财经大学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
【当前第一欲望：希望此次论证能为自己的学术生涯再添一笔，最好能搞出一篇有影响力的论文。。。】
【姓名：刘建国】
【职位：华夏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当前第一欲望：希望退休前，参与一项真正能推动社会进步的改革，实现人生价值。。。】
。。。
秦川用系统把五个专家全扫了一遍，结果让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全是些理想主义的老学究。
他们的欲望，纯粹的可爱。
不是求名，就是求实现抱负。
没有一个跟苏振邦或任何利益集团有关系。
完美！
简直是为他的“凤凰计划”量身打造的评委团！
他彻底放了心，懒得去管那个一闪而过的系统警报是什么意思。
会议开始，秦川亲自上台，对着ppt，把“凤凰计划”的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的摆在众人面前。
他讲完，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几个老教授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被方案的激进给镇住了。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学者先开了口。
“秦副主任，方案魄力很大，但一次裁员三千多人，会不会引发剧烈的社会动荡？这个风险评估，我们好像没看到。”
这个问题，跟改革办老张的担心一模一样。
秦川还没开口，为首的白发温正明教授就说话了。
“小李，你的问题很现实，但也很局限。”
温教授的声音又温和又有力，带着一股子学术权威的派头。
“我们今天讨论的，是国企改革的顶层设计。什么是改革？改革就是利益再分配！疼是肯定的，我们不能因为怕疼，就不做这个手术。”
他看向秦川，眼神里全是欣赏。
“我反而认为，秦副主任这方案，最厉害的地方，恰恰就是这份快刀斩乱麻的决心！磨磨蹭蹭的改革，最后都成了笑话。”
温教授一开口，就给论证会定了调。
他像个引导员，把所有可能冒出来的问题，都从“现实风险”，拔高到“理论高度”和“历史必然性”上去。
接下来的讨论，几乎成了秦川和温教授的“二人转”。
“关于资产剥离，可能会导致短期企业账面价值下降。。。”
“那是财务技巧的表象！从宏观经济学角度看，这是挤泡沫，让资产回归真实价值，是健康发展的必经之路！”
温教授立刻驳斥。
“关于引入战略投资者，如何保证国有资产不流失？”
“这就要看制度设计的智慧了！我们可以设黄金股，保留一票否决权！秦副主任的方案里，已经考虑到了这点，我觉得非常周全！”
温教授再次猛顶。
整个论证会，在温教授的巧妙引导下，所有潜在的风险和问题，都被一一“解决”。
秦川甚至感觉，这位老教授比自己想的还激进，还完美主义。
他竟然是自己的灵魂知己！
秦川完全没留意到，温教授慷慨陈词的时候，他的系统界面上，温正明那一行数据下面，一行几乎看不见的乱码灰字，像鬼影一样闪了一下，又消失了。
【警告：检测到高级别心理暗示屏障。。。欲望深度解析失败。。。】
这个警告，比上次派对上的更隐蔽，更短暂。
秦川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根本没看到这个要命的细节。
他不知道，这位满口理论道义的老教授，来东海的前一天，刚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苏振邦的秘书只说了一句话：“温教授，您儿子在江州醉驾撞人的案子，苏书记已经帮忙压下来了，对方家属也签了和解书。苏书记希望您，在东海玩得愉快。”
论证会毫无悬念的通过了。
专家组给出了一致结论：“方案设计科学、思路清晰、具备高度可行性，建议省委尽快批准，立刻实施。”
当晚，陈岩副省长在招待所设宴，款待秦川，范毅和专家组。
宴会上，气氛热到极点。
“秦主任，我敬你一杯！”
温教授端着杯子，老脸通红。
“你让我看到了华夏国企改革的希望！为了这份希望，干杯！”
“温老言重了，该我敬您！没有您和各位专家的支持，我们的改革走不下去！”
秦川意气风发，一杯干了。
酒喝的差不多，专家们被送走，包厢里只剩下陈岩，秦川，范毅三个人。
“哈哈哈哈！”
陈岩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漂亮！太漂亮了！秦川，范主任，我们这个组合，简直是铁三角！”
“都是陈省长您领导有方，还有秦副主任冲锋陷阵。”
范毅谦虚的笑。
“我就是个摇旗呐喊的，头功必须是秦川同志的。”
“哎，范主任你太谦虚了，要不是你请来这几位专家，我们今天哪有这么顺利。”
秦川也笑着捧回去。
三个人互相吹捧，一片和谐，好像已经看到苏振邦下台，他们瓜分权力版图的未来。
“来！”
陈岩举起酒杯，满脸红光。
“为了我们即将到来的伟大胜利，为了东海省崭新的明天，干杯！”
“干杯！”
秦川和范毅同时举杯。
三只酒杯在灯光下用力的碰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他们喝下的，是自以为的庆功酒，是通往权力巅峰的琼浆玉液。
他们谁也不知道。
这杯酒，其实是为秦川的仕途，提前奏响的葬礼进行曲。
那份由最权威专家背书的，淬了剧毒的改革蓝图，此刻正安静的躺在秦川的公文包里。
几天后，它将把秦川本人和无数人的命运，一起拖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