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吞掉了整个东海市。
市中心。
一栋不起眼的楼。
一间安全屋灯火通明。
这里没有花里胡哨的江景房,也没有晃眼的水晶吊灯,所有东西都是最简单的现代风。
干净。
也冷清。
周思涵就坐在这片冷清里。
她刚洗完澡,身上是套最普通的棉质居家服,头发半湿,乱糟糟的披在肩上。
脸也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一张没血色的小脸。
那双总在镜头前勾人的眼睛,现在怯生生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秦川。
这个把她从坑里拽出来的男人。
他没说话。
一个牛皮纸袋被他推过来,滑过茶几。
“你新的身份。”
秦川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说一件吃饭喝水的小事。
“J国永久居民卡,新护照,名字叫林悦。还有一张RS银行的本票,一千万美金。够你在任何一个国家,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周思涵的视线钉在那个牛皮纸袋上,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自由。
这两个字,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碰。
现在,就摆在眼前。
她伸手去拿,指尖还没碰到纸袋,眼泪先掉了下来。
一滴。
一滴。
砸在茶几上,摔碎了。
“秦先生……”
她一开口,嗓子哑的厉害,全是哭腔。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抬起头,那张挂着泪的脸,在灯下显得格外脆弱。
嘴唇哆嗦着,能看到锁骨的影子。
这样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崇拜,比任何勾引都更打动人。
秦川心里划过点什么,但脸上没露出来。
“你什么都不用说。”
他靠进沙发,叠着腿,姿态很松。
“这是你应得的,你为自己赌了一次,你赢了。”
他把功劳全推给了她。
这句恰到好处的肯定,让她彻底绷不住了。
周思涵猛的站起来,几步冲到秦川面前。
然后。
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秦先生,我这条命是您给的。”
她的额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声让话都变得含糊不清。
“不是您,我可能早被马福成弄死了,或者……或者成了他斗争失败的炮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无声无息。”
“这份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我……我……”
她激动的说不出整话,就知道磕头。
咚。
咚。
沉闷的响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来回撞。
秦川眉头拧了起来。
他讨厌这套旧社会的戏码。
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扯起来,按回沙发。
“坐好。”
声音不重,但就是不让你反抗。
周思涵不敢再动,埋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死死憋着哭声。
“我帮你,因为你有用。你帮我,换来自由。这是交易,我们两不相欠。”
秦川的声音很冷,像刀子一样,要把两人的关系切开。
可这话钻进周思涵的耳朵里,她反倒哭的更厉害了。
她不是傻子。
他这是在安慰她,不想让她背着还不清的人情债活下去。
这个男人,心黑手狠,骨子里却藏着一丝柔软。
这种感觉,让她彻底栽了。
她忽然抬手抹掉眼泪,好像下了什么决心。
“秦先生,交易还没完。”
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旧旧的笔记本,双手捧着,递给秦川。
“这是我……我为您准备的,另一份筹码。”
秦川眉梢动了动,接了过来。
翻开。
第一页,一行秀气的字。
东海省委宣传系统关系网及黑料备忘录。
秦川的眼缝窄了窄。
他接着往下翻。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名,事件,时间,地点。
“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刘克明,喜欢字画古玩,他书房挂的那幅郑板桥的墨竹图,是三年前滨江集团的老总用八百万从海外拍回来送的,就为了让他儿子进省电视台当副台长。。。”
“东海日报的总编辑赵建军,外面养了个东海大学播音系的学生,每个月给二十万,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
“苏振邦每次要带节奏,或者压丑闻,都会让他的秘书联系刘克明,暗号是净化空气……”
周思涵的声音很轻。
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的射向苏振邦的喉舌。
她把自己这几年在名利场里看到听到的一切,全倒了出来。
这些情报,比马福成的罪证更阴,也更狠。
这是苏振邦拴住喉舌的狗链子。
秦川合上笔记本,再看周思涵的眼神里,多了点真正的欣赏。
这个女人不光是脸蛋好看。
她很聪明,晓得在绝境里给自己留后路,也晓得怎么把自己的价值榨干。
“你做的很好。”
秦川由衷的说了一句。
“这东西,对我很有用。”
得到他的肯定,周思涵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雨过天晴的那种。
也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步棋,她走对了。
。。。
凌晨四点。
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正开往东海国际机场。
车里很静。
周思涵换了身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看着像个要去旅游的女大学生。
她靠着窗,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灯火,眼神发直。
从今天起,这座她活了快十年的城市,就只在记忆里了。
她转过头,偷偷看旁边的秦川。
他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里很硬朗。
秦川睁开了眼。
“想什么?”
“没什么。”
周思涵像个做坏事被抓的小孩,飞快的移开视线,脸有点烫。
“就是觉得……像做梦。”
“这不是梦。”
秦川看着她。
“你一上飞机,你就是林悦。周思涵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
周思涵用力的点头,眼眶又湿了。
车在出发层的门口停稳。
王雅安排的人已经在等了,会带她走贵宾通道,办好所有手续。
下车前,周思涵忽然鼓起勇气,转过身。
“秦先生,我能……抱您一下吗?”
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秦川没拒绝。
他张开了手臂。
周思涵一下扑进他怀里,用尽全力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
秦川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发抖。
这个拥抱很干净。
就是告别和感激。
秦川以为她要松开了。
怀里的女人忽然抬头,踮起脚,把她柔软温热的唇,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很生涩,很笨拙,但又带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儿。
她竟然撬开他的牙关,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
秦川脑子空了一瞬。
下一秒,他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很久。
两人分开。
周思涵的脸红的要滴血,喘着气,眼睛却很亮。
“秦先生。”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晰。
“从今天起,我的命就是你的。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不管我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都会回来。”
说完,她没再多看一眼,决然的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机场大厅。
秦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里,手指无意识的蹭着自己的嘴唇。
上面,还留着她的温度和味道。
这颗棋子,彻底活了。
。。。
一小时后。
省委改革办,常务副主任办公室。
秦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天边露出了点白色。
送走周思涵,他身上那点温情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锋利。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柳眉推门进来。
她今天穿了套极合身的深蓝色职业套裙,白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有种禁欲的劲儿。
裙摆下,被肉色丝袜裹着的腿并拢着,走路时,臀部的曲线很扎眼。
“秦副秘书长,您要的资料。”
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往前,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秦川的鼻子。
秦川心里笑了下,脸上没动。
“马福成那边,怎么样了?”
“招了。”
柳眉的语气很兴奋。
“听说纪委的同志刚把证据摆他面前,他就全尿了。为了立功,知道的不知道的,全吐了出来。苏书记这回,怕是要头疼了。”
“光头疼,不够。”
秦川转身,目光落在柳眉身上,那眼神冷的让她心里一哆嗦。
“马福成就是苏振邦的一条狗,一把刀。刀断了,他还能再找。”
“我们要做的,是砸了他的钱袋子,断了他的粮草。”
秦川走到桌后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柳眉。”
“到!”
柳眉下意识的站直,身体绷紧,胸前的曲线更明显了。
“去档案室,把三年前滨海高速项目的所有卷宗,一份不落,全都给我调出来。”
秦川的眼里闪过骇人的光。
“我们,去会会交通厅的那位王建国王厅长。”
滨海高速项目。
柳眉的心脏猛的一跳。
那是苏振邦主政东海时,亲自抓的头号工程,也是一块无数人盯着的肥肉。
王建国,更是苏振邦一手提拔的心腹,管着全省的交通命脉,是苏家阵营的财神爷。
秦川这是刚砍了苏振邦的刀,立刻就要去抄他的钱袋子。
这比动马福成,要凶险十倍。
一股混着恐惧和兴奋的颤栗冲遍柳眉全身。
她知道,东海省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她,正站在风暴的中心,跟着那个搅动风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