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据点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沐专注的侧脸和萧玄沉睡中仍微蹙的眉头。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化为汹涌的漩涡。
紫宸殿与燕王府,依旧如同两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太后端坐长乐宫中,指尖的翡翠扳指几乎要嵌进肉里。连日来的疑虑,如同毒藤,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皇帝“重病”不出,尚可理解为需要绝对静养。
但萧璟……素来以沉稳刚毅着称的燕王,被赋予摄政之权,即便称病,王府与内阁往来文书、处理常规政务看似如常,却连续多日不曾在人前露面。
甚至连几桩需要摄政王亲自露面以示重视的典礼和接见使臣事宜,也都以“病气未愈,恐染贵人”为由推拒。
这绝非萧璟的性格!他深知自身位置敏感,即便真病得起不来床,也定会寻个时机,哪怕只是隔着屏风让重臣远远见上一面,以安朝野之心,绝不会给予外界如此多的揣测空间,更不会让“病重”的流言发酵至此,平白授人以柄!
除非……他不是病了,而是根本不在王府!甚至……不在京城!
一个大胆到令人心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太后心中所有的疑团。
若萧璟离京,必是为了一件比坐镇朝堂更重要、更凶险的事——什么事能比江山社稷还重?
只能是……皇帝的安危!是了,定是皇帝出了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甚至危及性命的大变故,才逼得萧璟不得不秘密离京!
想到这里,太后非但没有惊慌,眼底反而掠过一丝近乎狂热的精光。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来了!
皇帝与摄政王同时离京,且情况不明,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此刻的京城,就像一个失去了守护者的宝库,而她,将是唯一能握住钥匙的人!
她必须确认,立刻确认!
“传太医院院判,张仲衡。”太后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既然都说是“病”,那她就从“病”入手,撕开这层伪装!
片刻后,年迈的张院判战战兢兢地跪在殿中。
太后脸上适时地露出忧戚之色,语气却不容反驳:“张院判,陛下龙体欠安,哀家日夜悬心。燕王是国之柱石,如今也病倒了,哀家更是寝食难安。
陛下那边有高德胜守着,哀家不便打扰。但你即刻携哀家手谕,前往燕王府,以会诊为名,务必亲眼见到燕王,详加诊视,将病情如实报予哀家知晓。”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记住,是‘亲眼见到’!若王府属官胆敢阻拦……你便告诉他们,这是哀家的懿旨!哀家担忧病情,派太医问诊,天经地义!若有人敢以任何借口阻挠,便是心怀叵测,视同抗旨!你可持哀家手谕,调一队宫廷侍卫随行,务必给哀家一个确切的答复!”
她倒要看看,面对代表她意志的太医和宫廷侍卫,燕王府敢不敢强行阻拦!若他们敢,那便是做贼心虚,等于向全天下宣告——燕王萧璟,根本不在府中!
张院判被太后话语中的寒意慑得浑身一颤,连忙叩首领命,匆匆离去。
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靠回凤座,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她并不完全指望张仲衡能真的进入燕王府,她需要的,正是燕王府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硬拒绝!那将是点燃她后续所有行动的、最完美的导火索。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太后的心情却愈发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即将收网的兴奋。
两个时辰后,张院判面色灰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回来复命。
“太后……臣……臣无能!”
他扑倒在地,声音发抖,“燕王府守卫森严,王府长史亲自出面阻拦,态度异常强硬!他说王爷病体沉重,已服了安神药睡下,决不许任何人打扰,怕……怕过了病气。
臣……臣提及太后手谕和侍卫,那长史竟……竟说王府自有护卫,不劳宫中侍卫费心,若强行闯入,惊扰了王爷休养,一切后果……他们概不负责!”
“好!好一个‘概不负责’!”太后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脸上非但没有怒容,反而绽放出一个冰冷而畅快的笑容。
果然!果然如此!
燕王府这异常强硬的、近乎挑衅的态度,彻底印证了她的猜想!萧璟,绝对不在王府!他们甚至不惜冒着与她正面冲突的风险,也要死守这个秘密!
皇帝与摄政王同时离京,且情况危急到需要如此隐瞒……
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她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她必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在萧玄和萧璟可能赶回来之前,造成既成事实!
她缓缓坐回凤座,眼神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然。
“传令下去,即刻召林尚书、庆王……入宫议事。”她对身边的心腹太监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告诉他们,社稷存亡,在此一举。”
夜幕下的长乐宫,灯火通明,一场即将颠覆朝堂格局的密谋,悄然拉开了序幕。
太后知道,她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被她牢牢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