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血腥气,似乎随着夜风,一丝丝渗入了紫宸殿的每一个角落。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帝王寝宫内,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酒气。
萧玄没有传唤任何妃嫔,他只穿着一身松垮的明黄寝衣,墨发披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殿宇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龙纹柱脚。
脚边散落着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壶,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不见多少醉意,反而在烛火摇曳下,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白日里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此刻在酒精催化下彻底沸腾的暴戾、嫉妒与恐慌。
“带他过来。”
他声音沙哑,对着阴影里如同鬼魅般侍立的高德胜下令。
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不多时,沈沐被玄衣卫“请”到了寝殿。他依旧穿着白日那身素净的衣袍,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殿门在身后沉重合拢。
萧玄抬起猩红的眼,死死盯住他,像是濒死的野兽盯着唯一的猎物。
他没有动,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地毯,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亲昵和命令:“过来。”
沈沐没有动。
萧玄嗤笑一声,猛地将手中还剩半壶酒的玉壶掷在地上,酒液和碎片四溅。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沈沐,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朕让你过来!”
他低吼着,猛地伸出手,铁钳般的手臂紧紧箍住沈沐的腰,近乎粗暴地将人拖拽到自己面前,两人身体紧贴,呼吸可闻。
“告诉朕……”
萧玄的声音压抑着,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颤抖和委屈,“你是不是觉得他更好?嗯?”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意,喷在沈沐脸上。
“那个呼延律……他是不是比朕更懂得如何讨好你?送花?送书?说些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
他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愤怒里掺杂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他挡在你前面,很英雄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不是就盼着他来救你?是不是觉得,跟着他比留在朕身边好上千倍万倍?!”
一声声逼问,如同困兽的哀鸣。
他借酒装疯,将内心深处最不堪的嫉妒和恐惧,赤裸裸地摊开。
沈沐被他勒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看着他。
这种沉默的抗拒,彻底点燃了萧玄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他突然俯下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吻上了沈沐的唇。
那不是缠绵的吻,而是带着惩罚和占有意味的撕咬,如同野兽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充满了血腥气和绝望。
他试图用这种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抹去另一个男人可能留下的痕迹,确认自己的所有权。
沈沐的身体在他的手臂箍上来时便瞬间僵硬如铁,此刻被强行吻住,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都从脸上褪去。
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如同一尊被强行掳掠的玉雕,连呼吸都屏住,唯有袖中冰凉的手指死死蜷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以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他承受着这个充斥着酒气与绝望的、近乎撕咬的吻,直到萧玄自己因为缺氧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松开。
萧玄喘息着,抵着沈沐的额头,猩红的眼底是未散的疯狂和一丝更深的茫然。
他在那双近在咫尺的、因窒息而泛着生理性水光,却依旧空洞平静甚至带着悲悯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沈沐的唇瓣被蹂躏得泛红肿胀,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痕。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冰凉,轻轻擦过萧玄唇角沾染的、属于自己的那点血迹,动作轻柔得不像是对待一个刚刚施暴的人,反而更像是在拂去一件器物上的尘埃。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因方才的压迫而略带沙哑,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萧玄所有虚张声势的愤怒与占有:
“陛下,您又在用伤害我的方式,来确认您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了。”
一句话,轻飘飘的。
却让萧玄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疯狂,戛然而止。
那沸腾的怒火,那尖锐的嫉妒,那借由亲吻和暴力宣泄的占有欲,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冻结。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沈沐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他不相信除了强权与伤害,自己还有什么能留住这个人。
沈沐的话,像一根最细也最毒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外壳,将内里那个恐慌、不安、除了权力和暴力一无所有的灵魂,暴露无遗。
萧玄怔怔地看着沈沐近在咫尺的平静面容,看着那双映着烛火、仿佛能洞悉他一切不堪的眸子,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狼狈,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松开了沈沐,踉跄着向后退去。
寝殿内,只剩下他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声蔓延开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那唇上残留的触感和血腥气,此刻仿佛成了对他最尖锐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