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帝王的寝宫,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龙涎香、墨锭、以及某种无形威压的沉重气息。
萧玄一路紧攥着沈沐的手腕,穿过了层层宫门和回廊,所经之处,所有宫人、侍卫无不屏息跪伏,头深深低下,不敢窥视天颜,更不敢多看那位被帝王亲自“押解”回来的沈待诏一眼。
最终,他们停在主殿旁的一间耳房前。
萧玄推开门,动作粗暴地将沈沐推了进去。
房间狭小而逼仄,与宏伟奢华的主殿格格不入。里面仅有一张硬板矮榻,一方小桌,一把木椅,墙角放着一个净手的铜盆。窗户很高,装着结实的木栅,月光透过栅栏,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这间耳房与帝王的龙寝仅一墙之隔,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可能被察觉。
萧玄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也堵死了沈沐任何可能逃离的路径。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像是在审视一个刚刚被捕获、需要被严密看管起来的危险物品。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萧玄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语调,但那份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赤裸和强烈,“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此门半步。”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沈沐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警告的意味。
“陛下这是要将臣囚禁于此?”
沈沐稳住因推力而有些踉跄的身形,抬头看向逆光而立的萧玄,语气竭力保持平静,但心底已是一片冰寒。他没想到萧玄会做到如此地步,直接将他圈禁在寝宫范围内。
“囚禁?”
萧玄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他缓步走进这狭小的空间,直到两人再次近距离相对,近得沈沐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血丝和那份深不见底的偏执。
“朕是让你,随时待命。”
萧玄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到沈沐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狎昵,最终却只是拂过他因方才拉扯而散落的一缕鬓发,动作轻柔,却充满了掌控的意味。
“朕的头疾,朕的失眠,朕的心悸……”他每说一句,声音就低沉一分,眼神也愈发幽暗,像是要将沈沐彻底看穿、牢牢钉死在这方寸之地,“都需要你‘随时’疏导。住得近,方便。”
沈沐偏头,避开他那令人窒息的触碰,心底的厌恶与警惕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医患关系的范畴,这是一种全方位的监视与控制,旨在彻底剥夺他的独立空间和自由意志。
他必须争取最基本的生活和思考条件。
“臣,需要药材调制安神香,需要书籍查阅典籍,还需要纸笔记录‘心域’感悟……”他列举着看似合理的需求,试图在这铜墙铁壁上撬开一丝缝隙。
“需要什么,告诉高德胜。”萧玄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会替你准备。至于你那些‘心域’图说,”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嘲,“暂且由朕保管。等你什么时候‘病’好了,心思能完全用在‘正道上’,再谈其他。”
“正道”二字,他咬得极重,意指什么,不言而喻。
说罢,他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沈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余怒,有强烈的掌控,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将重要之物牢牢禁锢在身旁而产生的扭曲安心感。
他转身,玄色衣袂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大步离去。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拢,紧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并非普通的门闩,而是金属锁链缠绕并落锁的特有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如同最终的判决,宣告着他正式沦为阶下之囚。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透入的、属于紫宸殿的森严灯火,透过高高的栅栏窗,在地面投下模糊而冰冷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和药草味,那是属于萧玄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这片狭小的空间,提醒着沈沐他此刻的处境——他不仅身陷囹圄,更是被牢牢地掌控在帝王的股掌之间。
他走到那张硬板矮榻边坐下,触手是冰凉而粗糙的锦缎。手腕和下颌处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被粗暴对待的隐隐痛感。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属于萧玄的味道让他胃部一阵不适。
他知道,萧玄此举,绝不仅仅是因为“欺君”那么简单。更深层的原因,是那份日渐扭曲的依赖感与掌控欲。
自己试图用“生病”来拉开距离、争取主动的行为,反而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引爆了这头本就因创伤而极度不安的困兽,引来了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囚禁。
在这里,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恐怕都逃不过萧玄的眼睛和耳朵。往后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愤怒与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强行将它们压了下去。在这种境地下,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的、更严酷的“牢笼”,冷静分析现状,并在这极限的压迫下,找到新的破局之法,或者……至少要先保住自身,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