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被调离,如同一盆冰水,将沈沐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那不仅仅是一个年轻侍卫的前程,更是萧玄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划下的红线——沈沐的注意力,只能属于他一人,任何试图靠近的“无关者”,都会被无情清除。
沈沐站在揽月轩的窗前,看着庭院里新换上的陌生侍卫。他知道,任何直接的抗议都只会招致更疯狂的反弹。他需要一种更聪明的方式,让萧玄明白,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当夜的疏导如期而至。沈沐如常行礼,如常引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精准地执行着每一个步骤,却刻意抽离了所有温度。就像医官按方抓药,分量丝毫不差,偏偏少了最关键的那味药引。
萧玄睁开眼时,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这次的疏导确实缓解了他身体的紧绷,可心底那片空洞却愈发明显。他盯着沈沐低垂的眼睫,想从中找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
“退下吧。”帝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从那天起,沈沐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撤离。他不再通过高德胜传递任何安抚的建议,不再在疏导后多说一句题外话。即便萧玄赏下再珍贵的物件,他也只是恭敬地谢恩,然后将其束之高阁。
最让萧玄难以忍受的是那双眼睛。曾经能洞察他所有隐秘情绪的眼眸,如今像蒙了一层薄雾,再也映不出他的身影。即便近在咫尺,也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这种无声的疏离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人焦躁。萧玄开始更频繁地召见,赏赐也越发丰厚,可这一切都像石沉大海。沈沐依然准时出现,依然完美地执行着疏导,却再也不会在他蹙眉时适时调整语气,不会在他噩梦初醒时递上一杯温水。
直到这个雨夜。
惊雷炸响的瞬间,萧玄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窗外暴雨如注,就像他记忆中那个濒死的午后。心悸如鼓,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喉间的嘶吼。
“传沈沐!”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高德胜连滚带爬地去了。寝殿里只剩下萧玄粗重的喘息声,他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白。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那个声音,需要那个人把他从这片泥沼中拉出来。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像在凌迟。
终于,殿门被轻轻推开。萧玄猛地抬头,却在看到高德胜独自一人时,眼底的光骤然熄灭。
“陛下……”高德胜跪伏在地,声音发颤,“沈待诏说……感染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陛下,恳请休养两日。”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寝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萧玄缓缓坐直身子,雨水敲打着琉璃瓦,一声声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他想起白日里沈沐请安时还好端端的,想起那双冷淡疏离的眼睛,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若有若无的抗拒。
原来不是不懂,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再给他了。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那个人用最得体最无可指摘的理由,给了他最狠的一刀。
“好……”萧玄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在空荡的殿宇里回荡,说不出的瘆人,“好一个沈待诏。”
他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步步走向殿外。暴雨透过敞开的殿门打湿了他的寝衣,他却浑然不觉。
“传朕旨意。”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揽月轩即日起封宫,没有朕的允许,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高德胜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萧玄望着雨幕中那座熟悉的宫苑,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终于明白,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鲜艳,歌声太动人,就算折了翅膀,也不会真正属于谁。
既然温柔的手段留不住,那就别怪他用最决绝的方式,把这只鸟儿永远锁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