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棠苑内烛影摇曳。林姝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唇角微勾。
沈晏清迈步进来,见她神色平静,倒是有些意外。他原以为纳姨娘的事会让她闹脾气。
“夫君来得正好,”林姝放下琴,起身迎上前,自然地为他褪下外衫,“听说听雪轩的苏妹妹今日进府了?”
沈晏清握住她忙碌的手,挑眉打量:“怎么?不吃味?”
林姝顺势依进他怀里,仰起脸娇嗔:“夫君把妾身想成什么人了?苏妹妹初来乍到,夫君今夜该去她那里才是正理。”
“哦?”沈晏清眼底掠过玩味,“你舍得让我去?”
“妾身这是为夫君着想。”她指尖轻点他胸膛,“新人进门,夫君若是不去,岂不是让妹妹难堪?少奶奶面上也无光。”
她凑近他耳畔,吐气如兰:“况且……妾身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正好让苏妹妹代妾身好好伺候夫君。”
沈晏清低笑,揽紧她的腰:“今日怎么这般大度?”
“妾身不是大度,”她眼波流转,“是相信夫君。就算去了听雪轩,心里念着的也定是妾身,对不对?”
这话里的试探让沈晏清失笑:“原来在这等着我?”
“夫君若是不愿去,那便不去。”她作势要挣脱,却被他牢牢锁在怀中。
“既然爱妾这般,为夫岂能辜负?”他捏着她下巴,语气戏谑,“只是明日若后悔了,可别来找我哭鼻子。”
林姝眼中冷光一闪:“夫君误会了。我让你去,可不是让你真碰她。”
她突然贴近,在他耳边轻语,声音柔媚却带着寒意:“你若敢与她有肌肤之亲,我就让你戴满十顶绿帽,从管家到马夫,一个不漏。”
沈晏清眸光骤冷,扣住她手腕:“威胁我?”
“这是提醒。”她迎上他危险的目光,笑得妩媚,“我要你看的,是一场好戏。”
她挣脱他的手,指尖抚过他衣领:“苏婉如是林晚月精心挑选的棋子。我要你给她希望,让她以为能得到宠爱,再亲手毁掉这份希望。”
“我要看她从云端跌落,看她背叛旧主,看她在美梦中粉身碎骨。”林姝眼中寒光闪烁,“这才是我让你去听雪轩的真正目的。”
沈晏清凝视她片刻,忽然低笑:“好毒的心肠。”
“不及夫君万一。”她重新偎进他怀里,声音娇软,“所以……夫君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晏清扣紧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如你所愿。不过……”
他声音转冷:“若让我发现你真敢找别人,我就把你锁在棠苑,永世不得出。”
林姝抬眸与他对视,眼中锐利一闪而过:“那就请夫君记住——千万别背叛我。”
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场关于背叛与算计的好戏,即将在沈府悄然上演。
听雪轩内,红烛高燃。
苏婉如端坐床沿,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晏清迈步进来,她慌忙起身行礼。
少爷。
沈晏清虚扶一把,语气温和:不必多礼。
他刻意放柔了声音,在烛光下打量她。确实是个清秀佳人,眉目温婉,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柔弱。
在府里可还习惯?他在桌边坐下,示意她也坐。
苏婉如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落座,声音细弱:一切都好,谢少爷关心。
晚月常夸你温婉懂事,沈晏清执起茶壶,亲自为她斟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婉如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她没想到这位传闻中冷峻的少爷竟如此温和。
少奶奶待妾身极好。她低声回道。
沈晏清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面上却依然温和:她向来体贴。既然她看重你,你便安心在府里住下。
他刻意将语气放得格外轻柔:若是缺什么,尽管开口。
苏婉如抬眸看他,烛光下他俊美的面容带着难得的温和,让她一时恍神。
少、少爷......她脸颊微红,妾身不敢奢求什么,只愿能尽心伺候少爷。
沈晏清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有这份心就好。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棠苑的方向,语气依然温和:时辰不早,安置吧。
这一夜,沈晏清虽未与她圆房,却刻意表现出亲近之意。他让她为自己宽衣,与她同榻而眠,偶尔还会与她轻声交谈。
苏婉如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迷住了,只觉得这位少爷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峻,反而体贴入微。
次日清晨,沈晏清破例在听雪轩用了早膳。
这粥味道不错。他尝了一口,对侍立一旁的苏婉如道,是你亲手做的?
苏婉如连忙点头:是妾身一早起来熬的,不知可合少爷口味?
很好。沈晏清放下碗勺,语气温和,难为你有这份心。
他用完早膳,临出门前又特意回头: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这句话让苏婉如心花怒放,连忙福身:妾身恭候少爷。
待沈晏清离去,苏婉如抚着狂跳的心口,脸上泛起红晕。她没想到自己竟能得少爷如此青睐,这让她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而走出听雪轩的沈晏清,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周铭迎上前,低声道:少爷,棠苑那边......
不必理会。沈晏清整理着袖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让她等着。
他倒要看看,那只自作聪明的小狐狸,此刻是不是正抓心挠肝地等着他回去。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苏婉如,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
沈晏清踏进棠苑时,只见云珠正在收拾妆台,林姝早已不见踪影。
夫人呢?他沉声问道。
云珠战战兢兢地回话:夫人说在府里闷得慌,去城南戏园子听戏了。临走前还特意换了身新做的旗袍,戴了那套赤金头面。还说......
还说什么?沈晏清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还说若是少爷问起,就告诉少爷,她晚些时候自会回来,让少爷不必挂心。云珠的声音越来越小,夫人还说......城南戏园新来的小生确实俊俏,唱腔也动听,值得一去。
沈晏清眸光骤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想起今早离开听雪轩时,苏婉如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与此刻林姝的大胆放肆形成鲜明对比。
好得很。
这只小狐狸,不仅敢出门找乐子,还特意盛装打扮,分明是存心要气他。
备车。他冷声吩咐周铭,去商会。
既然她要玩,他就陪她玩到底。他倒要看看,今晚回来时,她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而此时城南戏园二楼雅座,林姝正悠闲地品着茶。她今日特意选了身胭脂红的旗袍,衬得肌肤胜雪。那套赤金头面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引得不少目光暗地里打量。
台上正在唱《牡丹亭》,那小生确实眉目清俊,唱到动情处眼波流转。林姝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心思却全然不在戏文上。
她知道沈晏清定会得到消息,也想象得出他此刻的脸色。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林姝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位夫人,可是觉得戏文无趣?一个温和的男声突然响起。
林姝抬眼,见是邻座一位穿着体挺中山装的年轻男子,正含笑望着她。
戏文尚可,她淡淡回道,手中团扇轻摇,只是人心比戏文更有趣。
那男子被她这话说得一怔,随即笑道:小姐见解独到。看小姐独自在此听戏,可是初到北平?若不嫌弃,在下知道霞飞路上新开了一家西洋咖啡馆......
林姝眼波流转,轻轻合上团扇:咖啡馆?倒是处新鲜去处。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对方眼中闪过的期待,才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先生诚意相邀,那便去坐坐也好。
到了咖啡馆雅座,林姝优雅落座,纤指轻抚白瓷咖啡杯,这才抬眼打量对方: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在下姓陈,名文远。那男子忙答道,在申报馆任记者。
原来是陈记者。林姝微微一笑,不知陈记者主要负责哪方面的新闻?
主要负责时政要闻。陈文远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前日大总统府的那篇专访,便是在下所写。
林姝心中了然,原来是位时政记者。她故意与他周旋了约莫一个时辰,从时局动向问到文坛轶事,把对方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
临走时,她起身整理旗袍下摆,抬手时故意露出腕上沈晏清所赠的翡翠镯子。
今日与陈记者相谈甚欢,她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只可惜报馆事务繁忙,就不多叨扰了。
陈文远还想挽留,她却已经领着丫鬟翩然离去。
回府的车内,林姝抚着腕上的玉镯,唇角微勾。这一个时辰的咖啡叙谈,足够让消息传到该听的人耳中。她特意选了这家离沈府不远的咖啡馆,就是要让沈晏清知道她不仅出了门,还与其他男子相谈甚欢。
她要让他知道,她林姝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金丝雀。他能去听雪轩,她就能赴别人的咖啡之约。
而此刻的银行办公室里,沈晏清听着秘书的禀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当真与申报馆的记者聊了一个时辰?
秘书垂首回道,从时局政事谈到文坛动向,相谈甚欢。那咖啡馆就在公馆附近,消息已经传开了。
沈晏清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链条。
好个林姝,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他。与一个记者独处一个时辰,还把对方的底细问了个清清楚楚。
回公馆。他忽然起身,眼中寒光闪烁,我倒要看看,她今晚如何解释这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