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驾崩的丧钟,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引爆了未央宫积蓄已久的所有矛盾。
刘彻与其心腹死士,如同扑火的飞蛾,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连接未央宫与长乐宫的复道入口。这里一旦被控制,就能隔绝窦太后对未央宫的直接影响。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复道另一端,窦太后派出的、手持“太后懿旨”和“先帝遗诏”(真伪难辨)的梁王使者,在一队精锐长乐宫卫的护卫下,已然踏上了复道!同时,得到窦太后暗示的北军一部,也在一名将领的率领下,正向未央宫疾驰,意图控制宫门!
“拦住他们!”刘彻目眦欲裂,挥剑指向复道对面的身影。韩嫣等人狂吼着冲了上去,与长乐宫卫厮杀在一起。刹那间,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在这条悬空的廊道上激烈回荡,鲜血瞬间染红了精美的地砖和栏杆。
这是一场规模不大,却关乎帝国最高权力归属的惨烈争夺。刘彻一方人数虽少,但皆是悍不畏死的死士;长乐宫卫装备精良,且有“大义”名分在手。双方在狭窄的复道上杀得难分难解。
而此刻,未央宫内更是乱作一团。丞相卫绾试图召集百官,稳定秩序,但皇帝的突然驾崩和眼前爆发的火并,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部分官员躲藏起来,部分则试图靠近宣室殿,想弄清楚“遗诏”究竟何在。
卫绾额头上满是冷汗,他一边下令宫中郎卫严守各处殿门,防止乱兵闯入,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各方的消息——尤其是北军的动向,以及……那封来自南方、关于“已故”太子的密信!他心中有种预感,那封信,或许是打破眼前死局的关键!
与此同时,刘荣(容留)已被郡兵带至郡府,暂时关押在一间条件尚可的囚室中。郡守亲自前来“询问”,态度复杂。他既不敢怠慢这位气度不凡、引得民心的“隐士”,又碍于丞相府的严令,必须查清底细。
刘荣神色平静,对于郡守的盘问,只以“避乱世,求安居”应对,并未透露真实身份。他在等待,等待那封密信在长安激起涟漪,等待命运的裁决。他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只有对帝国未来的深深忧虑。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得极其凶险,一旦卫绾选择公开密信,他便是欺君之罪,必死无疑;但若卫绾能领会他的意图,或许……还能为这混乱的帝国,保留一线生机。
就在复道上的厮杀进入白热化,北军部队即将冲入未央宫门,窦太后的使者即将突破刘彻防线之际——
一匹口吐白沫的快马,疯狂地冲到了丞相卫绾暂时避难的官署前!信使滚落马鞍,高举着一封被汗水浸透的密信:“丞相!八百里加急!南方……南方密信!”
卫绾心脏狂跳,几乎是抢过密信,颤抖着撕开火漆。当他看到那熟悉的、属于前太子刘荣的笔迹,以及开篇那句“臣荣顿首,欺君之罪,万死莫赎……”时,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刘荣……没死!他是假死脱身!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急速的思考。刘荣在信中陈述的避祸初衷,对天幕预言的忌惮,以及此刻对阻止兄弟相残、稳定社稷的恳切建议,如同洪钟大吕,敲打在卫绾心头。
他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刘荣的“死”,并非刘彻所为,而是其自主的选择!而此刻,刘彻在复道上的疯狂,窦太后在长乐宫中的紧逼,都在这封密信的映照下,显得如此短视和危险!
怎么办?
公开密信?宣布太子未死?那将引起何等滔天巨浪!刘彻会立刻失去所有“被迫反抗”的理由,窦太后也会陷入被动,但刘荣“欺君”之罪如何处置?朝局是否会更加混乱?
压下密信?那他就必须立刻在刘彻和窦太后(梁王)之间做出选择,而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可能将帝国推向天幕预示的深渊!
时间不等人!复道上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北军马蹄声已至宫门!
卫绾猛地一跺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公开密信,那会引发更大的动荡。但他可以……利用这封信带来的信息差和道德制高点!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冠,对身边最信任的属官厉声道:“持我符节,立刻去北军营,告诉带兵的将领,丞相有令,陛下新丧,京师戒严,任何兵马不得擅入未央宫!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然后,他亲自带着一批忠于自己的郎卫,快步走向喊杀震天的复道!
当卫绾出现在复道入口时,厮杀的双方都为之一顿。
“都住手!”卫绾须发皆张,用尽平生力气怒吼,声音竟暂时压过了兵戈之声,“陛下尸骨未寒,尔等身为宗室、臣子,竟在宫禁重地刀兵相向,成何体统!欲使先帝魂魄不安乎?欲使大汉江山顷刻崩塌乎!”
他的目光先扫过浑身浴血、状若疯狂的刘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猛地转向长乐宫使者,厉声道:“太后深居长乐,悲痛过度,所谓‘遗诏’,真伪尚需百官、宗正共议!尔等持械闯宫,是想逼宫造反吗?!”
他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重点压制了长乐宫一方“持诏闯宫”的合法性,为刘彻的“抵抗”留下了一丝喘息的空间,更重要的是,他抬出了“百官共议”和“宗正验看”的程序,直接否定了窦太后单方面宣布遗诏的效力!
长乐宫使者一时语塞。刘彻也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卫绾,猜不透这老狐狸的真正意图。
卫绾不等他们反应,继续高声道:“当务之急,是奉迎大行皇帝灵柩,稳定朝局,召集宗室、百官,共议嗣君人选!谁敢再动刀兵,便是国贼,天下共击之!”
他站在双方之间,以丞相之尊和突如其来的强硬姿态,暂时镇住了场面。
刘彻看着卫绾,又看看对面同样惊疑不定的长乐宫卫,知道今日之事,已难竟全功。他缓缓垂下了手中的剑。
窦太后的使者见势不妙,也只能恨恨地收兵,退回长乐宫方向复命。
一场流更多血的宫廷火并,被暂时阻止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中短暂的间歇。真正的较量,转移到了庙堂之上,转移到了那即将召开的、决定谁将成为大汉新君的“共议”之中。
而卫绾,手中紧紧攥着那封来自南方的密信,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或将震惊天下的计划。那个“已死”的太子,或许……才是打破眼前僵局,避免天幕预言的最关键棋子?
未央宫的天空,依旧阴沉。但一缕微光,已透过厚厚的云层,悄然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