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的覆灭如同一次彻底的外科手术,割除了秦国肌体上最大的痼疾,但也带来了短暂的阵痛。秦王政六年至十年的这五年,嬴政并未急于挥师东出,而是将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与高效,投入到了这台战争机器的全面改造与升级之中。这五年,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遍地的烽烟,只有更深沉的谋划、更彻底的变革,以及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亲政后的嬴政,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对权力的绝对掌控欲。他并未因铲除吕不韦而松懈,反而以此为契机,对朝堂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与重塑。
依据李斯整理的罪证,对吕不韦余党进行了持续而彻底的追查清算。此举不仅是为了报复,更是为了根除朝堂上任何可能存在的、非忠于他个人的势力集团。过程铁血无情,牵连者众,咸阳城的刑场在最初两年几乎未曾冷清过。此举极大地震慑了所有官员,确保了中央政令的绝对统一。
· 改革官制,强化集权: 削弱乃至虚化了部分可能对君权形成制约的职位,进一步强化丞相如王绾、隗状,国尉、御史大夫三公的权力,并使其直接向自己负责。重要决策,无论大小,皆由他最终裁定。他每日批阅的竹简重量以石计,勤政到了近乎自虐的程度。
·对有功之臣不吝赏赐,如李斯、蒙恬等人地位不断提升;但对于任何敢于挑战其权威或触犯秦法者,无论功劳多大,地位多高,惩处都极其严厉。
嬴政深知,战争拼的是综合国力。他将混沌珠赋予的数据处理能力和宏观视野,淋漓尽致地运用到了内政建设上。他下令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一次空前详细的人口、土地、牲畜、物资普查(“初令男子书年”),并建立了严格的年度上报与核查制度。通过这些精准的数据,他能够最有效地调配全国的人力、物力。哪里需要兴修水利,哪里需要储备粮草,哪里可以征发多少兵役,皆以此为依据。
他力排众议,继续支持韩国水工郑国主持修建那条后来以他名字命名的郑国渠。尽管最初这是韩国的“疲秦之计”,但嬴政以其超凡的眼光,看出了此渠对关中农业的巨大潜力。渠成之后,“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关中成为真正的天府之国,为前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食保障。此事也体现了他不拘一格用人的魄力。
他颁布诏令,强制推行度量衡的标准器,结束战国以来“田畴异亩,车途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的混乱局面。这不仅便于国家管理、税收征缴,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从文化和社会生活层面,开始塑造一个“统一”的秦帝国认同,为未来的大一统奠定基础。李斯等人创制的小篆,也成为官方标准文字。
嬴政对秦军的改造,着眼于专业化、标准化和绝对的忠诚。继续严格执行商鞅建立的军功爵制,确保军队的上升渠道畅通和战斗力旺盛。同时,他更加注重对中下层军官和专业技术兵种(如弩兵、车兵、工程兵)的培养与提拔,使秦军的组织结构更加合理高效。
设立专门的“工室”和“武库”,由精通器械的官员负责,严格统一兵器、铠甲、战车、弩机的制式与质量标准。他鼓励对现有装备进行改进,例如对弩的射程与精度、剑的硬度与韧性提出更高要求。蒙恬等将领也在他的支持下,不断演练新的阵法与战术,以适应不同地形和敌情的需要。
设立“间使”,派遣大量精明强干之士,携带重金,潜入六国。他们的任务不仅是收集军事布防、山川地理等情报,更包括收买六国权臣、散布谣言、离间君臣,从内部瓦解敌人的抵抗意志。这笔庞大的“看不见的军费”,效果往往胜过十万大军。
这五年里,嬴政与混沌珠的融合更深。他花费大量时间,在脑海中和沙盘上进行无休止的战争推演。混沌珠不仅能帮他处理庞杂的军情数据,更能模拟出不同决策可能导致的连锁反应,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六国主要将领的性格特点、用兵习惯,以及各国朝堂上的权力斗争和民心向背。
他开始尝试一种更玄妙的运用——引导“势”。他通过精确的情报投放、恰到好处的外交施压(或安抚)、以及针对性的经济手段潜移默化地影响六国的决策,使其内部矛盾激化,或使其在关键时刻做出有利于秦国的选择。他像一位高明的棋手,不仅在布局自己的棋子,更在无形中影响着对手的落子。
到了秦王政十年,一切准备都已接近完成。以咸阳为中心,建立了覆盖全国、效率极高的驰道网络和粮草转运系统。在靠近前线的战略要地,如荥阳、野王等地,建立了巨大的物资储备基地。
经过无数次推演,最终确定了“远交近攻,先弱后强,中央突破,席卷天下”的总体战略。首要目标,锁定在相对弱小、且地处中原腹心、可切断南北联系的韩国。
王翦、蒙武等经验丰富的老将,以及蒙恬、王贲等锐气正盛的新生代将领,均已到位,各司其职。李斯等文臣则负责保障后方与外交斡旋。
秦王政十年冬,咸阳宫举行了一次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嬴政站在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山东六国山川城邑的地图前,目光如炬。
他没有询问“该不该打”,而是直接指向地图上的新郑。
“五年蓄力,粮草丰足,甲兵犀利,法令通行。”
“寡人意已决,明年开春,兵出函谷,先取韩国,断山东之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已经看到了六国社稷在他脚下崩塌的景象。
殿内群臣,无论是老成持重的王翦,还是锐意进取的蒙恬,皆肃然躬身:
“臣等,谨遵王命!”
五年的沉寂与耕耘,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一台有史以来最精密、最冷酷、也最高效的战争机器,在秦王嬴政的意志驱动下,开始缓缓启动,它的齿轮,首先对准了孱弱的韩国。席卷天下的风暴,将从这里开始掀起第一片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