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岭妈宫的铜铃刚掠过未时,牌坊街的骑楼阴影里就钻进个佝偻的身影。我正帮陈阳校准光谱仪 —— 上次祠堂的灵体数据还在屏幕上跳动,就见许阿婆攥着染了油渍的围裙快步走来,花白的头发沾着几片樟树叶:“关师傅!我的腊味又被偷了!”
阿婆住在巷尾第三间老屋,门前总挂着串晒干的黄皮果核,是她老伴生前编的。她往石桌上拍了把皱巴巴的草纸,声音发颤:“这是第七挂腊肠了!前晚晒的五花肉也没了,夜里只听见‘吱吱’叫,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母亲赶紧递过杯姜母茶,阿婆捧着杯子的手还在抖:“那腊肉是给我家阿福熬汤的,他卧病在床,就盼着这口年味。”
父亲放下正在打磨的桃木剑,剑穗上的朱砂结轻轻晃动:“潮州冬至晒腊味,讲究‘冬腊风腌,蓄以御冬’,偷腊味的东西怕是邪性。” 他指尖划过罗盘,天池里的指针突然逆时针转了半圈,“有阴邪之气,不是普通老鼠。” 陈阳突然插话:“昨晚我监测到老巷有异常黑气波动,波长和暗影残余很像,但更零散。”
许阿婆领着我们往她家走,青石板路上飘着淡淡的咸香。她家外埕的竹竿上还挂着几串腊肠,油亮得能照见人影,旁边摆着个竹筛,里面摊着切好的五花肉 —— 每块都肥瘦相间,边缘泛着酱油的红亮色。“这是文祠镇的做法,” 阿婆叹气,“十斤肉放一百六十克盐,用高度白酒搓洗,腌七天才能晒。” 她指着竹竿根部,“前天还挂着三挂腊肉,早上起来就剩绳头了。”
小明抱着布包赶来时,菩提子佛珠在掌心转得飞快:“师父说濠江古时就有鼠精作怪,被玄天上帝封在石壁里,怕是跑出来的余孽。” 他蹲下身,用佛珠在地面扫过,珠子突然发烫,“妖气就聚在这竹竿周围。” 陈阳立刻打开光谱仪,屏幕上跳出刺目的暗红色波纹:“能量反应很弱,但带着腐浊气,和祠堂的灵体完全不同。”
父亲从布袋里取出三张黄符,用朱砂笔在符头画了 “火” 字篆文:“今晚蹲守,得用引妖符。” 他转头对我笑:“你跟着见识下火球术,这是你太爷爷传的法子,要结午、巳双印。” 母亲早已把晚饭的菜脯煎蛋装进竹篮:“夜里冷,带点热食,我熬了萝卜汤温在砂锅里。”
暮色降临时,我们躲进许阿婆的柴房。柴房正对着外埕,透过破窗能看见竹竿上的腊味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咸香混着樟树叶的味道飘进来。陈阳把光谱仪架在窗台上,调试到夜视模式:“只要有黑气靠近,仪器会自动报警。” 小明把佛珠系在竹竿顶端,珠子泛着淡淡的青光:“这能锁住妖气,不让它跑掉。”
阿婆给我们端来炒花生,小声说:“我家阿福说,前晚看见个黑影窜上竹竿,浑身黑糊糊的,像团没脚的烟。” 她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的皱纹,“这腊味要是没了,阿福过年都没念想了。” 父亲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今晚定能捉住这偷食的东西。”
亥时刚过,老巷彻底静了下来。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外埕,把竹竿的影子拉得老长,腊肠上的油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陈阳的光谱仪突然发出细微的 “嘀” 声,屏幕上的暗红色波纹开始剧烈跳动。我屏住呼吸,听见外埕传来细碎的 “吱吱” 声,像生锈的剪刀在剪布。
那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一团黑气从墙根飘了出来。黑气落地时化作半人高的影子,尖嘴凸腮,浑身长满灰毛,正是只鼠妖!它没有脚,贴着地面滑行,爪子是青黑色的,刚碰到腊肠就发出 “滋啦” 的轻响。陈阳压低声音:“光谱显示它体内有陈旧邪气,和濠江鼠精传说的能量特征吻合!”
鼠妖抓起两挂腊肠,又扯下块五花肉,正要遁走时,父亲突然推开门。“孽障休走!” 他大步跨到外埕,双手迅速结印 —— 拇指扣住食指第二节结成午印,随即变换手势,食指交叉成巳印,“火球火球,烧妖驱丑,腊味安全,冬至丰收!”
咒语刚落,父亲掌心就泛起红光,一团拳头大的火球凭空出现,火焰呈橘红色,边缘裹着淡淡的金光,热浪扑面而来。鼠妖受惊尖叫,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石板,转身就想化作黑气逃窜。父亲手腕一扬,火球如脱缰的烈马飞射而出,精准击中鼠妖的后背。
“吱 ——!” 鼠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黑气瞬间被火焰点燃,肥肉烧焦的臭味混着妖气弥漫开来。它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爪子里的腊味掉落在地,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最后化作黑烟消散在晚风里。陈阳的光谱仪突然恢复平静,屏幕上的波纹彻底消失:“妖气散尽了!”
许阿婆冲出来捡起腊肠,见只是沾了点灰,激动得抹眼泪:“多谢关师傅!这可是阿福的救命腊味啊!” 父亲收起手势,掌心的余温还未散去:“这鼠妖是旧时濠江鼠精的余孽,被玄天上帝封印后残存的妖气所化,专偷人间烟火气修炼。” 他捡起地上的鼠毛,“幸好只是小妖,火球术足够对付。”
天蒙蒙亮时,阿婆把最肥的一串腊肠用红绳系好,硬要塞给父亲:“这是按文祠镇的老法子做的,用了八角桂皮,你带回家蒸着吃。” 父亲推辞不过,笑着收下:“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忙应该的。” 小明突然指着竹竿顶端的佛珠:“珠子变亮了,吸收了妖气反而更有灵性。”
回到家时,母亲正准备早饭。她把腊肠切成薄片,和芹菜一起炒,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陈阳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睛亮起来:“比城里买的好吃多了,咸香入味,肥而不腻。” 母亲笑着说:“这是阿婆的心意,用了十斤肉配一百六十克盐的老比例,腌足了七天呢。”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父亲擦拭桃木剑,剑身上还留着火球术的淡淡红光。许阿婆的腊肠在竹篮里泛着油光,远处的老巷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 那是早起晒腊味的街坊,竹竿碰撞的脆响和咸香的味道混在一起,成了冬至最鲜活的风景。
掏出笔记本,我写下:“冬腊飘香,鼠妖作祟,火球驱邪,邻里情长。” 旁边画着父亲结印的手势和燃烧的火球,还有那串油亮的腊肠。胸口的关公瓷像贴着皮肤,暖暖的,像刚出锅的腊肠温度。我知道,父亲的火球术守护的不只是几串腊味,更是老巷里代代相传的烟火气,是街坊邻里间最实在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