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岭妈宫的铜铃刚敲过未时,西平巷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食堂王师傅的二八自行车就撞开了巷口的热浪。他粗布褂子沾着面粉,裤脚还沾着几粒米糠,声音急得发哑:“关师傅!城南中学食堂出事了,您快救救急!”
我正帮父亲给新刻的桃木拷鬼棒上油,那木棍上刻着 “打邪灭巫朱元帅” 的字样,朱砂纹路在日光下泛着红光。父亲放下油布,指了指案台的黄布包:“带上三清铃和火符,是邪祟扰粮 —— 食堂的烟火气重,能成精的定是积年的妖物。” 黄布包里的三清铃是黄铜铸的,“山” 字形铃首象征三清,摇起来叮铃作响,据说能 “振动法铃,神鬼咸钦”。
城南中学的食堂藏在教学楼后侧,正午的阳光晒得铁皮屋顶发烫。粮仓门口堆着被咬破的麻袋,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几只麻雀正啄食着米粒,见人来也不飞走。王师傅蹲在麻袋旁抹眼泪:“这半个月天天丢粮,起初以为是普通老鼠,直到前天凌晨,我亲眼看见个半大的黑影子拖走整袋面粉,那老鼠比猫还大!”
陈阳背着光谱仪挤进来,仪器屏幕立刻跳出紊乱的灰黑色波纹:“妖气浓度很高,而且带着‘噬谷’的特质,专门啃食粮食精气。” 他推了推眼镜,“气脉集中在粮仓深处,像是藏在粮堆底下。” 小明捧着紫檀佛珠站在一旁,佛珠颗颗发烫:“是鼠精,沾了太多人间烟火气成了气候,但没伤人,只是贪食粮食。”
父亲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带齿痕的米粒,又闻了闻麻袋上的齿印:“至少修了三十年,靠偷吃粮仓的精米成精。” 他摸出腰间的桃木剑,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今晚子时动手,月黑头是妖物最活跃的时候,也是火气最盛的时辰。” 王师傅赶紧点头:“我给您留门!食堂的甜粿刚蒸好,您先垫垫肚子。” 那甜粿泛着油光,是潮州人常用的干粮,耐放又顶饿。
傍晚的食堂渐渐安静下来,学生们吃完饭陆续离开,只剩下我们几个和王师傅。父亲让我把三清铃挂在粮仓门口,又在粮堆周围撒了一圈朱砂混合的糯米:“糯米驱邪,朱砂聚阳,能困住它的妖气。” 陈阳在粮仓四角装了夜视摄像头,屏幕上能清晰看到粮袋的影子,“光谱仪设了警报,妖气一动就会响。” 小明则在粮仓中央摆了个铜炉,插着三炷柏香,烟丝笔直地往上飘,“这香能稳着粮食的精气,不让鼠精继续吸食。”
夜幕慢慢降临,食堂里只剩下应急灯的微光,粮袋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偶尔传来米粒掉落的沙沙声。父亲坐在粮仓门口的长凳上,桃木剑放在腿上,闭目养神。我蹲在他旁边,手里攥着三清铃,心里有点紧张 —— 这是我第一次看父亲用火球术,以前只听他说过,火球术是道教不传的秘术,需以自身阳气引动火气,稍有不慎就会伤了自己。
“火球术不是蛮力,” 父亲突然开口,眼睛还闭着,“瑶乡的打火球非遗里说,‘你对火温柔,火就会对你温柔’,法术也是一样,心正则火清,心乱则火烈。” 他摸出张黄符,上面画着复杂的火焰纹路,“这是火符,等会儿我念咒时,你帮我点燃它引火。” 我点点头,把火符揣进怀里,指尖都出汗了。
子时的钟声从远处的妈宫传来,食堂里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粮堆里穿梭。陈阳的光谱仪突然 “嘀嘀” 作响,屏幕上的灰黑色波纹剧烈跳动起来,夜视摄像头里,粮堆突然鼓起一个大包,接着一个黑影钻了出来 —— 那鼠精比猫还大一圈,浑身覆盖着油亮的黑毛,眼睛泛着绿光,身上裹着一层淡淡的黑气,正用尖利的牙齿啃咬着粮袋。
“来了。” 父亲站起身,桃木剑横在胸前,“小生,点火符!” 我赶紧掏出火符,用打火机点燃,黄符瞬间烧起来,却没有灰烬掉落,反而化作一团小小的火苗飘在半空。父亲双手结印,对着火苗念起了火球咒,那咒语和我以前听的不一样,带着古朴的韵律:“哪吒火轮,祝融助威,火球火球,烧精驱丑;朱砂聚阳,桃木引火,粮食安全,学生安康……” 这咒语竟暗合了古籍里记载的哪吒火球咒,看来父亲的法术渊源不浅。
随着咒语声,那团小火苗突然暴涨,变成拳头大的火球,在父亲掌心跳动着,红光映得他的脸发亮。鼠精察觉到动静,转过头,绿油油的眼睛盯着我们,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接着叼起一袋大米就要往粮堆里钻。“哪里走!” 父亲大喝一声,掌心的火球猛地飞出去,带着呼啸的风声,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照亮了整个粮仓。
火球刚好砸在鼠精身上,“轰” 的一声炸开,红光瞬间包裹住鼠精,黑气在火光中滋滋作响,发出难闻的焦糊味。鼠精惨叫一声,身体在火光中扭曲变形,身上的黑毛纷纷脱落,化作黑烟往上飘。父亲又念了句收火咒,火球的红光渐渐收敛,只留下几点火星落在地上,熄灭在糯米圈里。
粮仓里的妖气散去不少,光谱仪上的灰黑色波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绿色气脉。陈阳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惊叹:“太厉害了!妖气全被打散了,粮堆的精气也稳定下来了。” 小明走过去,捡起鼠精掉落的一根黑毛,那毛一碰到佛珠就化作灰烬:“这妖物本是普通老鼠,偷吃了太多学生的口粮,沾了人气成精,现在也算回归本源了。”
王师傅从食堂后厨跑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刚蒸好的馒头,还冒着热气:“关师傅,太谢谢您了!要是再让它闹下去,学生们下周就没饭吃了。” 父亲接过馒头,掰了一半递给我,又递给陈阳和小明各一个:“客气啥,学生是未来的希望,护着他们是应该的。” 那馒头松软香甜,带着淡淡的麦香,是王师傅的拿手绝活。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去了食堂,粮仓里的粮袋整整齐齐,再也没有被咬破的痕迹。学生们排着队打饭,王师傅给每个学生的碗里都多盛了一勺饭,笑着说:“粮食保住了,大家多吃点!”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捧着碗说:“王师傅,今天的鼠曲粿特别香!” 那鼠曲粿是潮州的特色小吃,用鼠曲草和糯米做的,馅料是甜甜的芋泥,我看着都馋了。
回到木工房,父亲正在打磨新的桃木符,他把昨天用过的火符灰烬混进朱砂里:“这灰烬沾了火气,画出来的符更有威力。” 他指着桃木剑上的纹路:“火球术看似凶猛,实则是守护之术,就像瑶乡的打火球,表面是竞技,实则是守护祖先的智慧。” 母亲端来刚煮的药桔水,往我口袋里塞了包朥饼:“王师傅刚才送了袋新米来,说让我们尝尝鲜。”
几天后,张老师来西平巷送成绩单,顺便带来了食堂的消息:“现在食堂再也没闹过老鼠,王师傅说粮食一点没丢,学生们都说饭菜更香了。” 陈阳笑着补充:“我去检测过,粮仓的气脉特别干净,还有点淡淡的暖意,像是被火气焐过一样。” 小明摸着佛珠说:“那是因为父亲的法术里带着善意,守护的火气自然是暖的。”
晚上我坐在案台前写笔记,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火符的底稿上。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法术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守护的,守护粮食,守护学生,守护这人间的烟火气。” 我掏出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火球驱邪,朱砂护粮,善意暖心,希望长存。” 旁边画着父亲站在粮仓门口的背影,掌心的火球泛着红光,照亮了周围的粮堆,也照亮了深夜的食堂。
胸口的关公瓷像贴着皮肤,暖暖的。我突然明白,真正的火球术从来不是靠蛮力,而是靠心里的善意和守护的决心;真正的传承也不是记住咒语和手势,而是记住那份护着他人的初心。就像父亲说的,火是温柔的,只要你用善意对待它,它就会成为守护的力量,温暖这人间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