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韩江中学的事后,我把林薇的栀子花瓣夹进《道门护生录》,刚回到家就撞见父亲蹲在门口,盯着门框上那张镇宅符发呆。符纸是上月画的,朱砂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淡红微光,边角被风雨吹得微微卷翘,却依旧透着股安稳的气息。
“小生,你这符能不能多画几张?” 父亲站起身,手掌在工装裤上蹭了蹭,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工地上的老陈说家里总闹老鼠,半夜听见东西响,还有阿明他娘,总说卧室窗户关着还进风,都问我能不能求张符。”
我摸出怀里的朱砂盒,掀开盖子露出鲜红的粉末:“这可不是随便画的。” 想起爷爷教我画符时的叮嘱,“画镇宅符得用辰砂调符水,还得画‘镇宅神虎’,那是神荼郁垒的坐骑,能驱邪避煞。” 父亲眼睛一亮,凑过来盯着朱砂盒:“就是门神旁边的老虎?我小时候看老家门上贴过,虎头特别威风。”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揣着布袋子去了西马路的老字号 “福顺斋”。回来时袋子里装着一摞黄符纸、几块辰砂和三支狼毫笔,连砚台都是特意挑的端溪小楷砚。“老板说这辰砂是正宗的沅州货,比普通朱砂灵气足。” 他把东西在八仙桌上摆开,像展示宝贝似的,“还送了瓶松烟墨,说画符得墨朱相济。”
我先取了三钱辰砂放进砚台,又兑了点井水,想起李道长说的 “朱砂调法”:“得加少许雄鸡血,辰砂遇血能激发出正气。” 父亲立刻转身去鸡笼抓了只红公鸡,利落的割破鸡冠,鲜红的血珠滴进砚台。我握着他的手慢慢研磨,“顺时针转三十六圈,得让朱砂和鸡血彻底融在一块儿,不能有颗粒。”
父亲的手腕粗粝,常年握铁锹的手带着老茧,转了十几圈就开始发抖。“当年爷爷教我时,我磨坏了三盒朱砂才成。” 我松开手让他歇口气,指着墙上爷爷留下的符谱,“镇宅符讲究‘上画神虎,中书敕令,下题吉语’,神虎得画出气势,爪子要锋利,眼睛得有神,这样才镇得住邪。”
父亲盯着符谱看了半晌,拿起狼毫笔蘸了蘸符水,小心翼翼地在废纸上画起来。第一笔下去虎头就歪了,像只圆滚滚的猫;第二张虎爪画成了鸡爪,他懊恼地把纸揉成球:“这玩意儿比扎钢筋还难。” 我捡起草纸展开,用红笔勾勒修改:“您看,虎头要先画个倒三角,眼睛留个白点,这样就有神了。”
接下来的几天,父亲每天收工就扎在八仙桌前练画符。工地上的工友们听说了,总有人顺路来看热闹。老陈拎着袋潮州柑过来,扒开橘子皮递给我:“关叔现在吃饭都抱着符谱,说要给我们画‘神虎符’呢。” 父亲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等我画成了,先给你家贴大门上,看老鼠还敢不敢闹。”
第五天傍晚,父亲突然举着张符纸冲进里屋,声音都带着颤:“小生你看!成了!” 符纸上的神虎虽不算精致,却也虎头饱满,虎爪遒劲,朱砂勾勒的纹路流畅自然,符脚 “阖家平安” 四个字虽略显笨拙,却一笔一划透着认真。我摸出契佩贴近符纸,玉佩泛起微光,与符上的朱砂气缠在一起:“成了,这符有灵气。”
父亲连夜把符贴在了自家门上。月光洒在符纸上,朱砂纹路竟泛起淡淡的金光,连门框上的木纹都像是柔和了许多。“比你爷爷当年贴的还亮堂。” 母亲端着绿豆汤出来,笑着擦去他额头的汗,“以后咱家更安稳了。” 父亲摸着符纸,嘴角笑得合不拢:“等我练熟了,给街坊邻居都画一张。”
消息传到工地,第二天一早工友们就排着队来了。老陈拎着两斤猪肉,阿明抱着箱潮汕工夫茶,八仙桌前堆起了小山似的东西。“关叔,您可别忘了先给我画。” 老陈搓着手,“昨晚我家老鼠真没闹了,说不定是提前显灵了。” 父亲赶紧摆手:“都有都有,材料够,保证每人一张。”
我帮父亲调了一大砚台符水,看着他伏案作画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爷爷教父亲识字的模样。那时父亲总坐不住,如今握着狼毫笔却格外专注,额角的汗珠滴在符纸上,晕开小小的红点,倒像是神虎的斑纹添了几分生气。“画神虎时要想着它镇邪的样子,” 我在一旁提醒,“就像您当年在工地守夜,盯着材料不让人偷似的。”
父亲手一顿,随即笑出声:“还真是这个理。” 笔下的虎眼立刻添了几分威严,“我想着这符贴在工友门上,他们家里就能踏实,手就稳了。” 这话让我心头一暖,想起李道长说的 “心诚则灵”,原来符的灵气不仅在辰砂符水,更在画符人的心意。
连续画了三天,父亲终于把三十多张符都画完了。每张符的神虎都各有姿态,有的昂首怒吼,有的伏身蓄势,符脚的 “阖家平安” 四个字也越来越工整。他把符纸一张张叠好,用红绳捆成几摞,特意在每张符角都盖了个小小的 “关” 字印章 —— 那是爷爷传下来的,说是能增符力。
工友们来领符时,父亲比谁都高兴。老陈接过符就往兜里揣,说要回去贴在厨房门上;阿明他娘小心翼翼地把符放进布包,念叨着 “这下能睡安稳觉了”。父亲站在一旁,背着手给大家讲贴符的规矩:“得贴在大门正上方,离地三尺三,贴之前要擦干净门框,心诚点。”
一周后,父亲从工地回来,进门就笑哈哈地扔给我一包牛肉丸:“你猜怎么着?老陈说家里老鼠真没了,阿明他娘也说窗户不进风了,还有老张,说他儿子夜里不哭闹了。” 他摸着门框上的符纸,朱砂光似乎更亮了些,“他们都问我在哪儿学的本事,我说是我儿子教的,特有面子。”
我正在画新的符谱,闻言抬头看向父亲。他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些,可眼神里的光彩却格外明亮。突然明白,爷爷当年教我画符时,或许不只是想让我守住地脉,更是想让这份守护的本事,能融进柴米油盐的日子里,护着家人,暖着邻里。
李道长来家里喝茶时,看到父亲在练画符,忍不住抚须称赞:“辰砂调得匀,神虎画得有气势,比你第一次画的强多了。” 他指着符纸上的纹路,“这符气稳而不躁,是因为画符时心无杂念,满是护人的心意。” 父亲赶紧给道长添茶:“还是您教得好,小生学得精。”
那天下午,我和父亲一起给老码头的工友宿舍画符。阳光透过宿舍的窗户,照在一张张黄符纸上,神虎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是真的要跃出来守护这方天地。父亲一边画一边给年轻工友讲神荼郁垒的故事,说门神和神虎如何一起护佑百姓,声音里满是自豪。
傍晚回家时,路过西马路,看到 “福顺斋” 的老板正和客人说:“关家的符最灵,老子教儿子,儿子教老子,都是真本事。” 父亲听见了,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嘴角弯得老高。我摸着怀里的朱砂盒,想起爷爷留下的话:“道法不在深山里,在护人的心意里。”
夜里,我在《道门护生录》上写下:“辰砂为墨,神虎为形,心诚为灵,护我家人”,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虎头。契佩放在桌角,与桌上的符纸相互辉映,泛起柔和的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父亲贴在门框上的符纸,朱砂勾勒的神虎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静静地守护着这满室的烟火气。
父亲起夜时看到我还在写,凑过来看了一眼:“明天再教我画张驱病符吧,工头他闺女总咳嗽。” 我点点头,把朱砂盒推给他:“您先练调符水,这次加些艾草汁,能安神祛病。” 父亲立刻拿起砚台,月光下,他的手握着狼毫笔,比第一次画符时稳了太多。
原来传承从不是一个人的事,就像这镇宅符上的神虎,从来不是独自威风,而是与门神一起,守着家家户户的平安。而我们关家的守护,也从爷爷传到我手里,再融进父亲的符笔里,在这一方水土上,护着烟火,暖着人心。工地的事让我想起了大姐们还在老家读书,不知道她们过的好不好,学校还有没有诡异出现,现在通讯不发达,写信来回都要2 个月,父亲写了也不告诉我!这事又是埋葬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