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深夜的天文台比黄嫣想象中更安静。叶哲出示证件后，值班的研究生便放他们进入观测区。穹顶下的空间开阔，巨大的望远镜沉默地指向天空。叶哲熟练地调整着设备参数，屏幕亮起微弱的光。 “猎户座星云。”他让开位置示意黄嫣上前。透过目镜，旋转的星尘像散落的钻石。黄嫣低头记录观测数据时，发现叶哲站得很近。 他握住她拿笔的手，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一颗流星恰好在那个方向划过，拖出短暂的光痕。 “还记得吗？你说过要在这里看双子座流星雨。”叶哲的声音很轻，“那年流星雨来临的时候，我买了船票想来珠海找你。” 黄嫣转过头。叶哲从外套口袋里取出对折的星图，纸张边缘已经发黄。展开的星图上用红笔标出一条航行路线，从广州码头连接到珠海观测台的位置。 “当时没来得及送出去。”叶哲将星图放在控制台上，“后来每次看到流星，都会想起这个未完成的约定。” 黄嫣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封皮。那本写满航行记录的笔记本此刻正躺在她包里，与泛黄的星图隔着两层布料。 值夜的研究生从下层平台走上来取设备，两人暂时停止交谈。等脚步声远去，叶哲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样东西。 两枚小铁牌在他掌心闪着金属光泽。黄嫣认出那是观测台栏杆上缺失的定制配件，十年前参观时她就注意到栏杆尽头有两处空置的卡槽。 “去年参与校史馆项目时，在旧物仓库发现的。”叶哲将铁牌翻面，露出背面刻着的字母缩写。Y.Z.和h.Y.——正是他们名字的缩写。 黄嫣拿起属于她的那枚铁牌。金属表面已经被摩挲得光滑，显然经常被人触摸。 “你保管了多久？” “从发现那天起。”叶哲看向正在调试望远镜的研究生，“每次来这里做项目都会带着，想着也许有一天能物归原主。” 他们并肩站在观测窗前。银河像发光的薄纱横贯夜空，远处城市的灯火为天际线镶上模糊的光边。黄嫣想起复读那年晚自习后，两人经常在教室阳台看星星。叶哲总能准确指出每颗星星的名字，而她总是偷偷看他被星光勾勒的侧脸。 “其实那年我收到了中山大学的录取通知。”黄嫣突然说，“但最后选了北京的学校。” 叶哲调整望远镜的手停顿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在同学录上写想去北京看故宫雪景。”黄嫣语气平静，“我以为你会报考北京的院校。” 控制台的屏幕闪烁了几下。叶哲重新校准焦距，猎户星云在屏幕上缓缓旋转。 “我改了志愿。”他沉默片刻后说，“收到珠海校区录取通知时，才知道你去了北京。” 研究生再次上来时抱着资料册，好奇地看了眼控制台显示的星云图像。叶哲顺势向他请教几个技术参数，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等研究生离开后，黄嫣从包里取出那本航行笔记。 “你看过最后一页了吗？”她问。 叶政翻开笔记本。在那句“这次终于一起航行”下方，多了一行新写的小字：但流星雨还没一起看。 “现在补上也不晚。”叶哲接话。他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又一颗流星划过。这次两人都看见了。 黄嫣将铁牌放进外套口袋时，金属贴着她的指尖微微发凉。她看着叶哲将星图仔细折好收进口袋，那动作和十年前他把情书塞进书包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下周还有流星雨。”叶哲查看天文台的通知屏，“如果你有时间...” 观测台穹顶开始缓缓转动，望远镜对准新的观测坐标。研究生在下层平台喊叶哲去帮忙调试设备。叶哲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 “你去忙吧。”黄嫣说，“我再看会儿星星。” 叶哲下楼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控制台的蓝光映在他脸上，那一瞬间黄嫣错觉回到了十年前的自习教室。 独自站在观测窗前，黄嫣翻开航行笔记最新一页。在叶哲写下的候鸟观测计划下方，她添上一行新字：下次流星雨之约。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叶哲拿着两杯热咖啡回来，递给她一杯。 “研究生说今晚能看到二十颗流星。”他指着窗外的天空，“现在才第三颗。” 咖啡的热气在观测玻璃上凝出白雾。黄嫣用手指在雾面上画了个简单的星星图案。叶哲看着那颗渐渐消散的星星，忽然放下咖啡杯。 “其实我知道你去过珠海校区。”他说，“图书馆老师说过有个女孩来找过我，描述的样子很像你。” 黄嫣握紧咖啡杯。杯身的温度透过手套传递到掌心。 “当时为什么躲起来？” “看见你在帮罗薇搬画具。”黄嫣直视观测窗外的夜空，“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叶哲沉默了一会儿。第四颗流星划过时，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那时候她就决定去法国留学了。”他说，“我只是帮忙搬东西而已。” 研究生在楼下喊叶哲去看数据结果。下去前，叶哲将星图塞进黄嫣的外套口袋。 “这个你保管吧。”他说，“下次流星雨时再带来。” 独自留在穹顶下，黄嫣展开那张星图。航行路线旁密密麻麻写满备注，字迹从青涩到成熟，显然跨越了很多年。在最早期的备注里，她找到一行小字：希望有一天能和她一起航行。 脚步声再次响起时，黄嫣迅速折好星图。叶哲拿着数据记录本回来，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 “问题解决了。”他说，“研究生说我们可以用到天亮。” 观测台整点报时的钟声回荡在空间里。叶哲重新调整望远镜角度，示意黄嫣过来看。木星及其卫星系统清晰地出现在目镜里，像微缩的宇宙模型。 “比十年前看得更清楚了。”黄嫣轻声说。 叶哲点头。他拿出手机拍了张望远镜显示屏幕的照片，然后转向黄嫣。 “下周三晚上有双子座流星雨峰值。”他调出天文台预约页面，“我已经申请了观测许可。” 黄嫣从口袋拿出那枚属于她的铁牌。金属牌身在控制台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次我会准时到。”她说。 第五颗流星划过时，两人同时抬头。叶哲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她握着铁牌的手，这次没有人移开。 天文台的晨光警报响起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研究生上来关闭设备，热情地给他们看昨晚拍摄的星云照片。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黄嫣发现叶哲的外套口袋露出星图的一角。她伸手想帮他塞好，却碰到另一个硬物。 叶哲取出那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两枚崭新的铁牌，刻着同样的缩写，但多了今天的日期。 “本来想等流星雨峰值时再给你。”他说，“但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晨光从观测窗斜照进来，控制台屏幕自动切换成日间模式。黄嫣将新旧铁牌并排放在掌心，金属反射着不同年代的光泽。 下楼时叶哲自然地扶了下她的手臂。在出口处签到簿上登记离开时间时，黄嫣注意到前一页有叶哲上周的来访记录，备注栏写着：测试新设备，为下周流星雨观测做准备。 推开天文台的大门，晨风夹杂着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叶哲指向渐渐亮起的东方天空。 “下周三见面时，我带你去观测台最好的位置。”他说，“研究生透露了一个秘密观测点。” 黄嫣将新铁牌放进口袋，金属贴着旧铁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拿出手机查看日程表，将下周三晚上的会议改期。 “这次不会迟到。”她说着，将流星雨提醒设置成手机屏保。 第一缕阳光掠过天文台穹顶时，叶哲的车停在台阶下。他拉开副驾驶车门，看到黄嫣取出那本航行笔记，在新的一页画下简单的流星图案。 车子发动时，控制台自动连接了黄嫣的手机播放列表。十年前他们常听的那首老歌缓缓响起。黄嫣惊讶地转头，叶哲专注地看着前路，嘴角有不易察觉的弧度。 晨光越来越亮，流星观测季正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