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余温尚未散尽,傅司寒高大的身躯仍伏在她肩头,粗重地喘息。
滚烫的金血顺着他高挺的鼻尖滴落,在她白皙的锁骨凹陷处汇成一汪小小的血泊,像一串被熔化后重新凝固的锈钉,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清棠一动不动,任由那神血灼烧着她的肌肤,眼底却是一片算计的冰冷。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手,用纤细的指尖轻轻蘸取那抹粘稠的金色,随即,在自己光洁的手腕内侧,迅速而隐晦地画下了一道扭曲复杂的逆咒——此为“引痛符”,古医门禁术之一,能将他人的痛苦短暂转嫁己身,代价是承受双倍的痛楚,但换来的,却是对痛感来源最精准的感知锚定。
符文成型的刹那,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轰然在她脑中炸开!
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画面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识海:一座冰冷到极致的黑色祭坛高耸入云,祭坛之下,是九百座没有名字的墓碑,肃杀而孤寂。
而在祭坛中央,一个与傅司寒一模一样的身影被无数粗大的锁链贯穿胸膛,他仰天嘶吼,那声音不是神明的漠然,而是属于人类的、绝望到极致的悲鸣,一遍又一遍,嘶吼着同一个名字——
“清棠!”
沈清棠猛然睁大了双眼,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是他的记忆,不是神格的,是他的!
她终于确认,那个被囚禁在神明躯壳里的,是她真正的爱人!
每一次他痛苦地呼唤她的名字,都不是神格的排斥反应,而是他被禁锢的灵魂,在用尽全力撞击神明的牢笼,只为撕开那道缝隙,看她一眼!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沈清棠佯装被昨夜的折腾耗尽了元气,扶着楼梯扶手,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
她故意在傅司寒经过时,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随即用手帕捂住唇,一抹刺目的鲜红从指缝间渗出。
然而,预想中的担忧并未到来。
一只大手如铁钳般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傅司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金芒暴涨,神性的威压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别再试探我。”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沈清棠却在他骇人的注视下,缓缓仰起头,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病态而妖冶的笑意:“可你刚才叫我了,叫得那么疼……我听见了,所以不忍心不回应。”
说着,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片早已干枯蜷曲的静魂青昙花叶残骸。
她用指尖捏着那半片枯叶,在傅司寒惊疑的目光中,轻轻将它贴在他心口一处陈年的旧伤位置——那里,正是当年在地下拳场,她替他挡下那根淬毒银针的地方。
叶片接触肌肤的瞬间,竟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雾气从叶片上渗出,悄然融入他的皮肤。
“你还记得吗?”她凑近他,吐气如兰,声音却像淬了毒的蜜糖,“你说过,这处伤是你的劫,也是你的缘。”
傅司寒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呼吸骤然停滞。
他的识海深处,仿佛有一口被尘封了千年的古钟,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悠长的……裂响。
“我们去城南老街走走吧,”她趁他心神动荡,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怀念,“你说过,要带我去吃那家桂花糖藕的。”
他眼中金芒与人性挣扎交战,沉默了良久,久到沈清棠以为他会拒绝。
最终,他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单音:“好。”
抵达老街后,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甜气息。
沈清棠却没有急着去那家糖藕店,而是拉着他,故意绕道经过了当年那家黑诊所所在的医院后巷。
正是他们“初遇”之地。
她停下脚步,慵懒地靠在斑驳的墙边,墙皮剥落,露出暗红色的砖。
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轻声道:“那天雨好大,我浑身都湿透了。你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站在她身侧,眼神骤然变得幽暗,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我没抖。”
“可你心跳很快。”沈清棠转过头,对他粲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少女的狡黠与胜利的得意。
她笑着向他逼近一步,纤细的指尖如羽毛般,精准地抚上他颈侧那根因情绪波动而剧烈跳动的动脉。
“现在也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司寒猛地出手,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腰肢,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可仅仅一秒,他又触电般松开,猛然转身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胛剧烈地起伏,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沈清棠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站着。
她的右眼中,那根连接着两人的共生命链,在这一刻,首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分叉裂纹!
更让她震惊的是,其中一丝比发丝还细的金色细线,竟开始逆向流动,穿过裂缝,缓缓地朝着她自己的心口,回输着一缕微弱却温暖的光!
归途的车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沈清棠假装疲惫地睡去,头轻轻靠在车窗上。
实际上,她的意识早已潜入了手镯空间,来到了那尊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焚我鼎前。
鼎中,昨夜才凝练出的“愿力珠”正与她最新割下的一片神魂碎片一同燃烧,火光冲天,映照出祭坛之下那九百座无名墓碑的森然残影。
她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那朵以精血凝结的银露红莲,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火焰中心。
莲花入火,瞬间化作最精纯的能量!
同时,沈清棠催动命数眼至极限!
左眼死死锁定傅司寒体内神格核心那不规则的震荡频率,右眼则在无数纷乱的因果线中,捕捉到了那唯一稍纵即逝的可行节点:
当“记忆共振”的余波与“痛感峰值”的顶点重叠的那一刹那,可以将这磅礴的愿力,压缩成一枚无形的“情噬针”,精准地刺入神格契约的本源!
她不再犹豫,猛地咬破舌尖,喷出最后一滴尚未被神格污染的心头血。
鲜血融入鼎中,与红莲灰烬混合,在她的识海中,勾勒出一枚微小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符文——那符文的形状,宛如两片柔软的嘴唇轻轻相贴,却又在相接的缝隙处,无声地滴落着一滴血。
深夜,暴雨如注。
傅司寒忽然闯入了她的房间,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俊美的脸庞滑落,像是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沈清棠从床上坐起,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照亮他苍白的脸。
她轻声问:“去哪了?”
他不答,只是一步步走近,直到“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
他将额头死死抵在她的膝头,高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清棠……我梦见你死了,所有人都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存在过。”
沈清棠心头剧震。
她的右手悄然握紧,将那枚无形的“情噬针”死死封入掌心。
左手却极其温柔地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发丝,声音轻柔得仿佛能安抚一切梦魇:“可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寒,看着我。”
他缓缓抬头,那双纯金色的眼瞳里,竟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两行滚烫的血泪顺着裂纹滑落,触目惊心。
“别走……求你。”
那一瞬间,在他神性最薄弱、人性最脆弱的时刻,沈清棠将紧握的右掌,重重地按在了他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毁天灭地的声响。
但他全身剧烈一震,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从灵魂深处剖开了胸膛。
沈清棠的左眼,清晰地看到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根坚不可摧的共生命链,从中断裂了!
可断裂之处并未消散,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生长出无数崭新的、闪烁着微光的丝线。
那些丝线彼此交织、缠绕、融合,竟在虚空中,形成了一朵正在缓缓绽放的、由光与血构成的双生昙花。
窗外,撕裂天际的闪电长久地亮着,照亮了她床头柜空荡荡的一角——昨夜还盛放着那撮黑昙花灰烬的锦盒,此刻已空无一物,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