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的办公楼一次,徐慎站在门口看着前不久被带过来调查的地方,不禁唏嘘。
徐慎熟门熟路地往二楼走,郑知白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徐慎抬手敲了敲,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才推门走了进去。
郑知白见是徐慎,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得挺早,坐。”
徐慎他没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郑主任,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带我去见见老李。”
郑知白目光落在徐慎脸上。他知道徐慎要见老李的用意。沉吟片刻,郑知白点了点头:“行,我带你去。不过看守所那边规矩多,说话得注意分寸,别聊太久。”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郑知白拿了份文件揣在怀里,又跟办公室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便陪着徐慎往县看守所走。看守所离纪委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路上两人没多说话。
徐慎心里在琢磨着见到老李该说些什么。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可那股被诬陷的委屈,还有对真相的期待,总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看守所,郑知白跟门口的值班民警说了几句,又出示了证件,很快就有人领着他们往会见室走。徐慎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人被带了进来——正是老李。
才一天没见,老李像是老了十岁。头发乱糟糟地,原本还算精神的脸,如今蜡黄蜡黄的,颧骨高高凸起,眼窝陷下去一大块。他走进来的时候,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栅栏外的人,直到听见民警说“有人见你”,才慢慢抬起头。
当老李的目光落在徐慎身上时,他浑身猛地一颤,随即又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徐……徐厂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愧疚,“对不住,是我……是我害你被举报的。”
徐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委屈忽然就淡了些。老李在厂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就是家里条件不好,老婆身体不好,儿子小磊又得了白血病,每个月的化疗费压得他喘不过气。徐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温和:“老李,我知道你有难处,你先别慌,我就是来问你几句话。”
老李慢慢抬起头,眼里满是红血丝,他看着徐慎,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当初举报我的材料里,是你伪造我的签名,”徐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除了签名是你伪造的,厂里的材料清单,也是你提供的吗?”
这话一问出口,老李赶紧摆着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也急了起来:“不是!绝对不是!徐厂长,我可没动厂里的材料清单!”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当时有个年轻人找到我,说给我1000块钱,让我在空白纸上签个名,一次性要十张。我……我当时想着小磊的化疗费还没凑够,就……就鬼迷心窍答应了。他没让我拿厂里的材料,要是他敢要厂里的信息,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干的!”
徐慎盯着他的表情,见他眼神恳切,不像是在撒谎,心里便有了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秦晓峰之前给他的。徐慎把照片从栅栏缝里递过去,问道:“老李,你看看,当时找你的人,是不是照片上这个人?”
老李接过照片,他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是……是他!说话斯斯文文的。”
听到这话,徐慎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之前他只是怀疑吴思远,现在有了老李的指认,总算确认了——陷害他的人,就是吴思远。他接过照片,小心地揣回口袋,看着老李依旧愧疚的样子,又问:“你当时就没觉得不对劲吗?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花钱买你的签名?”
老李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我……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小磊的医药费,没多想。后来听说您被举报了,我才慌了神,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他哽咽着说,“徐厂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厂里,我要是知道他拿我的签名去害你,就算饿死,我也不会签的。”
徐慎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知道老李不是坏人,就是被生活逼得没了办法。两人又聊了几句,徐慎安慰了他几句,说会帮着照看家里,让他在里面好好配合,争取从轻处理。老李听了,一个劲儿地给徐慎作揖,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
离开会见室的时候,徐慎的心情比来时轻松了不少,至少伪造材料的事情和老李无关。徐慎跟郑知白并肩走出看守所的院子,“郑主任,”徐慎停下脚步,看着郑知白,认真地说,“老李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家里确实困难,这次也是被人利用了,只是签了空白签名,没参与伪造材料。你看……能不能给他从轻处理?”
郑知白沉吟了片刻,说:“这事啊,看你。你要是不追究,老李顶多就是拘留几天,罚点款,毕竟他没造成太大的实质性伤害。可你要是追究,他这算参与陷害公职人员,往重了说,是要坐牢的。”
徐慎叹了口气,把老李家里的情况跟郑知白详细说了说。“要是老李真进去了,他们家就彻底垮了。”徐慎语气诚恳,“郑主任,看在他也是一时糊涂,家里又这么困难的份上,还是从轻处理吧。”
郑知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徐慎的肩膀:“行,我知道了,回头我跟看守所那边打个招呼。”
两人走出看守所,往纪委办公楼走。路上,徐慎想起正事,又问:“郑主任,老李刚才说了,是吴思远找他买的签名,加上之前我们提供的,吴思远指使他人偷拍、伪造照片的录音,现在是不是可以对吴思远进行立案调查了?”
“我们已经开始整理材料了,”郑知白说,“你提供的那些证据很关键,现在加上老李的指认,证据链已经完整了。就这两三天,流程就能走完了,到时候就会正式对吴思远进行调查。”
徐慎心里一阵踏实,悬了这么久的事,总算有了进展。
回到郑知白的办公室,郑知白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徐慎面前:“这是关于你的调查报告,之前举报你的问题,我们都查清楚了,全是假的。”他指了指文件末尾的盖章,“你看,结果都出来了,徐慎同志清白,没有任何违纪违法行为。正好你今天来了,这份报告你自己带回去吧。”
徐慎拿起报告,翻了几页,里面的每一条调查结果都写得清清楚楚。报告的最后,盖着县纪委的红色公章,醒目而有力。
可徐慎看了一会儿,又把报告递了回去,摇了摇头。郑知白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嫌报告写得不好?”
“不是,”徐慎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坚定,“郑主任,你还记得我被带走那天的情况吗?当时是在白湖乡政府的院子里,大庭广众之下,被纪委的同志架走的,乡政府里那么多同事都看着。这些天,他们背后肯定少不了议论,说什么的都有。现在要还我清白,也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徐慎是被冤枉的。”
郑知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徐慎的意思。他看着徐慎,眼里多了几分理解——被人在众人面前带走,是何等的难堪;如今要清白,自然也该在众人面前,把这份难堪彻底抹去。郑知白把报告收了回去,点了点头:“行,我懂你的感受。这样,明天上午,我亲自去白湖乡政府,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份调查结果,还你一个清白。”
徐慎站起身,对着郑知白鞠了一躬:“谢谢郑主任。”
“不用谢,”郑知白笑着摆手,“这是我们的工作,也是你应得的。”
第二天一早,徐慎到了乡政府,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都听说今天县纪委的领导要来,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会议。
“徐主任,你可算没事了!”小张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高兴,“之前听说你被举报,我就不信,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旁边的几个同事也跟着附和,说早就知道徐慎是清白的,就等着纪委的调查结果呢。徐慎笑着跟他们道谢,不过也知道现在捧你的人,就是当时骂你的人。
没过多久,郑知白走了身后跟着两个纪委的工作人员。大家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郑知白身上。
马德贵赶紧起身,迎了上去:“郑主任,您来了,快坐。”
郑知白摆了摆手,走到会议室中间,清了清嗓子,拿起手里的文件:“今天我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关于之前举报白湖乡徐慎同志,涉嫌生活作风问题、私吞公款的调查结果。”
他的声音洪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认真听着。
郑知白打开文件,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经县纪委调查组深入调查、询问相关人员、核实相关证据,现查明:举报徐慎同志生活作风有问题,所涉照片系伪造,徐慎同志与相关人员无任何不正当关系;举报徐慎同志私吞公款,经查工业厂近三年账目,收支清晰,有据可查,无任何私吞行为。综上,举报内容均为不实信息,徐慎同志清白,无任何违纪违法行为。”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平时和徐慎交好的同事,使劲鼓掌,脸上满是激动。其他同事也跟着站起来,掌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看向徐慎,眼神里满是祝贺和认可。
“我就说嘛,徐主任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就是,之前那些谣言,我就没信过!”
“现在好了,总算还了徐主任一个清白!”
议论声、笑声混在一起,会议室里一片热闹。徐慎站起身,对着大家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马德贵也跟着鼓掌,眼神里满是欣慰。他走到徐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没事就好。以后好好干,有我在,没人能再随便冤枉你。”
徐慎点了点头,心里感激。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高兴。
党委书记赵长河也跟着鼓了掌,脸上带着笑容,可眼神里却没什么表情。他心里满是不爽,这次本想借着举报的事,把徐慎拉下马,让马德贵失去这个得力助手。要是徐慎倒了,马德贵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没想到,徐慎这么快就洗清了嫌疑,还让纪委的人亲自来宣布结果,这一下,马德贵的势头反而更盛了。赵长河越想越憋屈,掌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比赵长河更不爽的,是站在角落里的吴思远。
他听到郑知白宣布结果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死死地攥着拳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计划得那么周密,伪造照片、买签名、编造私吞公款的谎言,每一步都算好了,怎么就没能把徐慎整倒?反而让徐慎这么快就安全出来了,还得到了纪委的公开澄清?
吴思远的心里又急又恨,还有几分恐慌——徐慎没事了,那接下来,会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吴玉娟”三个字。吴思远心里一紧,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就传来吴玉娟尖利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质问:“吴思远!你不是说这一次万无一失,肯定能让徐慎滚回青山村吗?为什么现在乡里都在说,徐慎是清白的?!”
吴思远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些,皱着眉头,压低声音:“玉娟姑娘,你别着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能不着急吗?”吴玉娟的声音更尖了,“之前你跟我说,要把徐慎弄倒!现在倒好,徐慎没事了,你这边也没动静,你是不是在骗我?”
吴思远赶紧解释道:“我没骗你!我猜……我猜是马德贵用了资源保徐慎,不然纪委不可能查得这么快,还公开给他澄清。”他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声音里带着恳求,“玉娟姑娘,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办法,肯定能把徐慎弄倒的。”
“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吴玉娟的语气里满是不信任,“我告诉你,吴思远,你要是做不到,我就去找我舅舅!让他看看你是怎么办事的!”
吴思远一听“舅舅”两个字,心里更慌了。。“别!别找你舅舅!”吴思远赶紧说,声音都带着颤抖,“玉娟姑娘,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别的办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吴玉娟不耐烦的声音:“行,我就再给你几天。要是几天后还没动静,你就等着瞧!”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吴思远握着手机,脸色惨白。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刺眼,可他心里却一片冰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的计划已经失败了,现在手里连一点能对付徐慎的筹码都没有。更让他不安的是,纪委既然能这么快查清徐慎的事,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越想越怕,忍不住踢了一脚旁边的枯枝。
吴思远不知道的是针对他的调查,已经在路上了。
而此时的会议室里,热闹依旧。郑知白宣布完调查结果,又跟乡里的干部们聊了几句,鼓励大家好好工作,不要被谣言影响。徐慎被同事们围在中间,大家纷纷跟他道贺。
他抬头看向窗外,这么久以来的憋屈、焦虑,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清白终得,正义虽迟但到。而那些试图陷害他的人,也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