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从县里回来已经有三天了,徐慎回来就回到了厂里安排人清点仓库里的库存,准备等赵志强的电话通知就把货送到外贸公司。
“徐厂长,都清点好了。”仓库管理员老王递过来一本的台账,手指在最后一页的合计数上点了点,“目前仓库货加起来一共一千五百四十四件。再不来拉货,新出的货都快没地方放了。”
徐慎接过台账,指尖在“一千五百四十四”这个数字上反复摩挲。三天前在南陵国际大酒店吃饭的时候,赵志强最后在饭桌上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徐慎他们工艺厂的清单一出,立马打电话通知过去签合同、付三成预付款,一周内拉完所有货。可现在,三天时间过去了,赵志强的电话始终在忙打不通,根本就联系不上人。
徐慎把台账塞进帆布公文包,准备去乡政办找一趟吴思远,看他能不能再帮忙打电话联系一下吴明海问问赵志强的情况。
徐慎快步往乡政府办公楼走。吴思远此时正在乡政办悠闲地喝茶。
“吴副主任,吴局长那边有消息吗?赵总那边一直联系不上呀。”徐慎推开门,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
吴思远眉头一皱有点困惑,按照事先说好的计划应该早早就联系徐慎收货了,然后押他的货款等着徐慎工艺厂撑不住破产才对,这个赵志强为什么迟迟不联系徐慎呢?:“徐副主任,你一直没收到电话吗?按说赵志强早该联系你了,会不会是……”他话说到一半顿住,“要不我给我表舅打个电话问问?”
徐慎点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吴思远按下拨号键,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立马挺直了腰板:“表舅?我是思远……对,就是白湖乡工艺厂的事,赵志强那边一直没动静,您能不能帮着问问?”
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徐慎能看到吴思远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握着手机的手指越攥越紧,指节泛白,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我知道了……您放心,我绝对不找您,也不跟任何人提……好,您保重。”
挂了电话,吴思远瘫坐在椅子:“遭了,遭了,我表舅他出事了。我表舅让我目前什么事都不要找他,他说被人举报了,现在停职接受调查,副局长的位子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让我千万别去找他,别再给他添乱。”
“举报?”徐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闪过前几天吴明海在酒桌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不过徐慎心里也有点疑惑,怎么会这么巧?他刚托吴思远和吴明海搭上线,对方就出事了。赵志强当初在酒桌上一口一个“吴局吩咐的事,我肯定办妥当”,那股热络劲儿全是看在吴明海的关系上。现在靠山倒了,合同没签,预付款没拿,这仓库一千多件工艺品卖给谁?徐慎少有的出现了惊慌的神情。
“徐主任,你先别慌。”吴思远看出他的失态,递过来一杯水,“说不定只是误会,我表舅很快就能复职……”
“没事,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徐慎打断他,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的时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得去找表哥陈洛河商量商量,他说不定有办法。
赶到党政办楼下时,离午休还有十分钟。徐慎在党政办附近的树下徘徊,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工艺厂不能倒,倒了自己就完了,白湖乡的工业起步也就完了。
“叮铃铃——”午休铃终于响了。办公楼的门陆续打开,三三两两有人走了出来。徐慎朝着党政办门口张望,终于看到了陈洛河的身影——他正和党政办的同事一起边走边聊着。
“陈主任!”徐慎快步迎上去。
陈洛河看到他,跟身边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让他先走,快步走过来:“怎么了?看你满头大汗的,出什么事了?”
“洛河哥,出事了。”不过党政办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徐慎拉着陈洛河走到树荫下,声音压得很低,“吴思远他表舅吴明海被查了,停职了。我们跟赵志强的外贸生意,怕是要黄了。”
陈洛河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你前几天才从市里回来,这就传吴明海被查的消息,这也太巧合了。这里面恐怕不简单,说不定里面有诈。”
“我也觉得蹊跷,但现在不是查这个的时候。”徐慎接着说,“现在工艺厂仓库里的货堆得快爆仓了,再卖不出去,厂子就要停工停产了,这段时间的努力我就白费了。我打算下午去县里找赵志强,不管吴明海怎么样,看看他能不能看在吴明海的过去的情分上,按之前说的价格签合同收了货。”
“你把商人想的太简单了。”陈洛河弹了弹烟灰,“赵志强是做外贸的,眼里只有利益。吴明海在的时候,他能低头卖面子;现在吴明海倒了,他不趁机坑你一把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按原价收?”
“那也得去试试啊,总不能坐以待毙。”徐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他知道陈洛河说得对,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洛河沉默了几秒,把烟摁灭:“行,下午我陪你一起去。多个人,遇事也能有个商量。我先去办公室请个假,然后我们直接打车去县里。”
徐慎心里一暖,点了点头。两人在路边叫了出租车直接让县里赶。徐慎从包里掏出本子,还好上次存的赵志强的电话号码和公司地址,不然现在真是两眼一抹黑。
“你上次跟赵志强谈的时候,价格怎么样?预付款怎么说的?”陈洛河咬了一口肉包,问道。
“当时吴明海他们在饭桌吃饭,赵志强给的价格都是按照市场最高价了,说签合同就付预付款三成,货到付清尾款。”徐慎回忆着,“赵志强说报关、运输都由他们负责,我们只需要把货准备好就行。现在吴明海出事了,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嗯。”陈洛河点点头,“下午见了他,先别提价格,先探探他的底。看看他的态度。如果想趁机压价,我们可以适当让点利,但不能让太多,如果工艺厂前期就没利润了,后面也没办法稳步发展。”
徐慎点点头。陈洛河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他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出租车到赵志强的宏远外贸公司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公司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们:“干什么的?”
“找赵志强赵总,我是白湖乡工艺厂的厂长,前几天和赵总提前约好了。”徐慎递上名片。
保安打了个电话,确认后才放行。陈洛河压低声音对徐慎说说:“我在外面等你。进去后别冲动,有什么情况出来再说。要是一小时没出来,我就进去找你。”
徐慎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了赵志强的办公室。
赵志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看到徐慎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热情的笑容:“徐厂长?稀客啊。怎么样最近工艺厂的生意怎么样呀,货清点的怎么样了?”
徐慎心里一喜,看来赵志强还记得这回事,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他快步走过去,把台账递上:“赵总,早就准备好了,清单都在这上面。您看什么时间签合同,这次真是多亏了您,不然我们工艺厂还不知道怎么度过难关。以后的合作,还得您多支持支持呀。”
赵志强接过台账,却没翻开,只是放在桌上,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叹了口气:“哎,徐厂长,不瞒你说,本来我前几天就该联系你签合同的。可谁能想到凡事都有意外,这不吴局长突然出事了?你也知道,我这小公司做外贸,全靠吴局长那边协调报关、清关的事。他一停职,我手里的好几个单子都卡住了,我现在真是是无能无力啊。”
徐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打断他,怕他到时候把话说太死真的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赵总,您别这么说。我们工艺厂现在真是到了生死关头,仓库里的货堆得都快放不下了,全指望您这单生意了。您要是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赵志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双手一摊:“徐厂长,我理解你的难处。上次在酒桌上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实在人可是把你当做我的知己朋友了,要是能帮,我肯定不含糊。就算看在吴局长过去的情分上,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难。”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样吧,我认识一个朋友,他也开了家外贸公司,最近正好在收这类手工艺品。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保证能帮把你的货卖出去。”
徐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刚想说“谢谢”,就听到赵志强话锋一转:“不过嘛,我这朋友的公司规模没我大,利润空间也小,恐怕给不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价格了。”
“那……能给多少?”徐慎的声音有些发紧。
赵志强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最多只能给到原来价格的一半。这还是我这几天给他打电话费劲好多口舌,这真是他能出的最高价了。”
“一半?”徐慎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他强压着怒火,当初谈好的价格,扣除原料、人工等等成本,本来就只有两成半的利润。要是价格再砍一半,不仅没利润,恐怕还要倒贴点钱进去!
他抬眼看向赵志强,对方脸上挂着“爱莫能助”的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狡黠。徐慎瞬间明白了——赵志强根本就不是“有心无力”,而是趁火打劫!现在吴明海倒了,赵志强就敢狮子大开口,把价格压到最低,看来这个赵志强是想玩花样。
可即使他知道又能怎么办呢?现在除了赵志强,他根本不认识其他做外贸的商人。要是拒绝,仓库里的货卖不出去,到时候停工停产,工人工资发不了,工艺厂只能倒闭了。这个赵志强真的黑,给的价格卡的死死的,让徐慎他们工艺厂死也死不掉,就是光给赵志强这班外贸公司打工了。
“怎么样,徐厂长?”赵志强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催促,“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哪有一本万利的?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给我朋友打电话,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把事情敲定。”
徐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压下了心里的愤怒和不甘。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真是多谢赵总了。晚上我做东,就在上次吃饭的地方,您把您朋友也带上。”徐慎现在唯一欣慰的地方就是虽然没什么利润,但是工艺厂不至于这么快就垮掉。只能先撑住再想想其他办法找销路。
“爽快!”赵志强拍了拍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徐厂长放心,以后只要用得上我赵志强的地方,我绝不含糊。”他抬腕看了看表,“对了,我这会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就不留你了,晚上我们到地方再详聊。”
徐慎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台账,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人走茶凉”,上次在酒桌上,赵志强恨不得跟他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徐老弟”;现在吴明海出事了,他连多聊两句都不耐烦。
走到公司楼下,陈洛河正靠在外墙上休息。看到徐慎的脸色,他就知道情况不妙:“怎么样?谈崩了?”
“没崩,但跟崩了差不多。”徐慎把赵志强压价的事说了一遍,“他说只能给一半的价格,还说要介绍朋友晚上一起吃饭敲定。”
陈洛河皱了皱眉:“一半?这个赵志强也太黑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再试试能不能把价格提一提。实在不行,就不卖给他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徐慎叹了口气。两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他们就在外贸公司对面找了家拉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刚拿起筷子,徐慎就看到赵志强的黑色轿车从写字楼的地下车库开了出来,径直往县城中心的方向驶去,这辆车他认识,上次坐赵志强的车去吃的饭,他开的就是这辆车。
“等等,不对劲。”徐慎放下筷子,“他说要开重要的会,怎么会这个点出去?”
陈洛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沉了下来:“别是耍什么花样。走,追上去看看!”
两人扔下筷子,快步冲出拉面馆。徐慎挥手拦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就喊:“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的帕萨特!别被他发现了!”
出租车司机愣了一下,随即踩下油门,跟了上去。徐慎盯着前面的车,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赵志强到底要偷偷摸摸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