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青城山的杜鹃开得正盛,五行坛的土坛边冒出簇簇新绿。我正与小义研究玄机子新绘的阳阵辅图,珍香的剑魂突然从剑穗中飘出,赤光里裹着片带着晨露的苗绣:“道爷,是阿朵婆婆的信,她说要在清明举行传位仪式,邀我们去苗寨见证。”
绣帕上用靛蓝丝线绣着药篓与银蛊,边角还缀着三颗干制的阳藿籽 —— 那是去年巡游苗疆时,阿朵赠予的至阳草药信物。想起老妪握着银蛊针的模样,我不禁莞尔:彼时她教蛊师以银线蛊辅佐阳气感应,指尖捻起的头花蓼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说 “苗寨的药,要和道家的阳心合在一起才管用”。
玄机子将一匣聚阳符塞进我行囊:“苗疆多瘴气,近年幽冥界的阴邪常借瘴气滋扰,阿朵传位怕是早有预谋。” 他指尖点向罗盘,指针在西南方向微微震颤,“这孩子阿苗,我前年见过一面,识药辨蛊极有天赋,只是心性尚需打磨。”
踏云赶往湘西德夯苗寨时,恰逢晨雾未散。矮寨大桥如钢铁飞虹横跨峡谷,下方青灰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梯田在雾中若隐若现。石板路尽头的晒谷场上,已搭起高高的祖师坛,坛前晾晒着数十种草药,蜈蚣、桑寄生、黔淫羊藿整齐排列,阳光穿过雾霭洒在药草上,泛起细碎的金光。
“张道长!” 清脆的喊声从木楼传来,阿苗挎着药篓奔下楼,银饰在腰间叮当作响。少女梳着双丫髻,头缠靛蓝布帕,眉眼间依稀有阿朵的影子,只是脸颊还带着稚气,药篓里的铁筷子草沾着新鲜泥土:“婆婆在坛后制药呢,说要给您看新炮制的阳藿酒。”
穿过挂满玉米串的吊脚楼群落,阿朵正坐在火塘边翻炒草药。老妪的头发已全白,却依旧精神矍铄,见我进来便举起手中的陶罐:“道爷尝尝这个,用赤焰草和十首烈阳蛇蜕泡的,比去年的阳藿酒更烈。” 陶罐启封的刹那,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珍香的赤光竟与酒气缠绕在一起,化作细小的朱雀纹路。
火塘边的竹架上,摆满了刻着纹路的土砖 —— 正是苗医的砖火疗法器具。阿朵指着砖上的凹槽:“这些砖要埋在阳坡晒足百日,烧红后铺上新鲜阳藿,能吸出病人骨血里的阴寒。”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竟沾了点血丝,阿苗连忙递上汤药,眼中满是担忧。
“我这身子骨,撑不住啦。” 阿朵握住孙女的手,指尖抚过她腕间的银蛊镯,“苗寨的药脉,该交给年轻人了。” 原来去年她随我们巡游时,便察觉体内阳气渐衰,回寨后便开始教阿苗辨识至阳草药,琢磨着将苗医 “冷病热治” 的原则与道家阳气理念结合。
传位仪式定在清明当日,按苗寨老司迁阶的规矩,要举行三天三夜的典礼。首日清晨,全寨人聚集在祖师坛前,坛上供奉着苗医始祖的木雕,案上摆着三样信物:牛皮药经、银蛊针、阳藿籽。阿朵身着绣着药草纹样的盛装,领着阿苗拜过祖师,将信物一一交到她手中:“这药经记着三百六十七种草药用法,银蛊针能引阳气入体,阳藿籽要种在寨心的阳坡,代代相传。”
正午的 “过神道” 仪式最为隆重。石板路两侧插满艾草与桃枝,七位寨中长老手持火把站成两列。阿苗捧着药经,踩着长老们用草药铺就的路径前行,每走三步便要念一句药诀:“阳藿生于坡,阴邪莫近我;银蛊引光来,病痛皆消落。” 珍香的赤光飘在她头顶,替她挡开火把的浓烟,引得寨民们纷纷喝彩。
第三日的 “上刀山” 考验,原是老司迁阶的传统,阿朵却改了规矩 —— 让阿苗在毒瘴谷辨认至阳草药。谷中瘴气弥漫,长着许多与阳藿相似的毒草,阿苗却丝毫不慌,取出银蛊针刺入草茎,银针发黑的便随手丢弃,泛着银光的便小心采入药篓。“婆婆说,至阳草药能让银器发亮。” 她举起一株叶片泛红的植物,“这是血三七,能治阴邪入体的寒症。”
仪式尾声,阿朵将自己的银镯套在阿苗腕上,蛊镯突然亮起红光,与远处的天下阳心罩遥相呼应。“从今日起,阿苗便是苗寨的掌药人。” 阿朵的声音虽轻,却带着千钧之力,“记住,苗寨的药不是用来独善其身的,要像张道长传阳心之法那样,护佑四方百姓。”
就在此时,寨口突然传来呼救声。两名猎户被抬了进来,面色青紫,浑身抽搐,伤口处冒着黑气。“是黑蛇谷的瘴气!” 寨民们惊呼,“今早他们去采药,回来就成了这样!” 阿朵刚要起身,却被阿苗按住,少女眼神坚定:“婆婆,让我来。”
她迅速铺开牛皮药经,指尖划过 “阴瘴侵体” 的条目:“需用砖火疗法驱寒,再服阳藿蛊药。” 阿苗指挥寨民烧红土砖,自己则取出银蛊针,蘸着阳藿酒刺入猎户穴位,同时让助手将黔淫羊藿、刺梨捣成药泥,铺在烧红的土砖上。当猎户的脚掌踩在药砖上时,蒸腾的热气中竟泛起黑色雾气,引得众人纷纷后退。
“还差阳气!” 我看出症结,踏罡步斗引动聚阳符,金光注入阿苗手中的药泥,“苗姑娘,以银蛊针引我的阳气入草药!” 阿苗立刻领悟,将银蛊针刺入药砖凹槽,口中念动阿朵教的口诀,银针顿时泛起金光,与药泥的热气融合成淡金色的雾气。
半个时辰后,猎户的面色渐渐红润,呻吟声也轻了许多。阿苗却瘫坐在地上,额间满是冷汗 —— 引阳气耗损了她不少心神。阿朵笑着递上阳藿茶:“傻孩子,忘了婆婆教你的‘以蛊聚气’?银蛊镯能储阳气,关键时能帮你省力。” 阿苗恍然大悟,抚摸着腕间的银镯,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
入夜后,阿苗突然敲开我的房门,手里拿着本新抄的竹卷:“张道长,我把苗医的草药和您的阳气之法合在一起,您帮我看看对不对。” 竹卷上用炭笔写着详细的药方,每种至阳草药旁都标注着对应的道家阳气穴位,比如阳藿配百会穴,血三七配丹田穴。我不禁赞叹:“这才是真正的护世之法,医道同源,皆是阳心。”
接下来的几日,阿苗带着寨民们改良砖火疗法。她将土砖制成中空的样式,里面填上阳藿、赤焰草等至阳草药,烧红后不仅能驱寒,还能让草药之气渗透入体。阿朵则躺在藤椅上指导,看着孙女教寨民辨认草药,教孩童唱草药童谣:“阳坡草,节节高,能驱邪,能治劳。”
临行前,阿苗领着我们去看寨心的阳坡。那里已种满了阳藿籽,青青的嫩芽在阳光下舒展叶片,旁边新修的阳心堂里,贴着五行阳阵拓本与苗医草药图,案上的聚阳镜与银蛊针并列摆放。“我打算下个月去周边村寨传药,把砖火疗法教给更多人。” 阿苗捧着新晒的药茶,眼中满是憧憬,“婆婆说,天下的阳心是连在一起的,苗寨的药也该走遍天下。”
阿朵将一小罐阳藿籽塞进我手中:“道爷,把这个种在青城山的阳阵旁,说不定能让阵法的阳气更盛。” 她望着远处的云雾,轻声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但看到阿苗这样,我放心了。” 珍香的赤光落在老妪肩头,映出她眼中的欣慰,竟在她身后凝成淡淡的药仙虚影。
返程时,小义望着渐渐远去的苗寨,轻声道:“师父,阿苗姑娘和赵大哥一样,都接过了担子。” 我点头望向天际的阳心罩,那片光罩在苗疆上空泛着温暖的红光:“苗寨的草药,边疆的长枪,都是护世的火种。这些火种聚在一起,就是天下最坚不可摧的屏障。”
回到青城山,我将阳藿籽种在五行坛的土坛边。没过几日,嫩芽便破土而出,与坛上的阳气交织在一起,泛着淡淡的金光。玄机子捻着胡须笑道:“苗疆的至阳草药,道家的永恒阳阵,百姓的护世之心,三者合一,千年后的幽冥劫,又多了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