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谏之的推断,如同惊雷,在小小的秘宅内炸响。
“眼皮底下?绝对不可能的地方?”韩风眉头紧锁,迅速思索,“扬州城附近,并无大型铁矿。若说在所有人的认知里‘绝对不可能’……”
张谏之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顿道:“官矿!”
韩风瞳孔骤然收缩:“你是说……朝廷管辖的官方矿场?!”
“没错!”张谏之语气笃定,“唯有官矿,才能解释为何矿石品质如此上乘却来源‘干净’,为何能瞒天过海大量产出,为何对手有恃无恐!他们将私采的矿石,混杂在官矿的输出之中,借朝廷的渠道洗白,再通过黑石岙这样的秘密节点转运出去!这才是最高明的隐藏——灯下黑!”
这个推断太过惊人,却也完美地解释了所有疑点!对手并非在荒山野岭另起炉灶,而是胆大包天地蛀蚀着朝廷本身的根基!
“若真如此,会是哪处官矿?”韩风沉声问道,他知道官矿遍布各地,排查不易。
张谏之快步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略显粗糙的江南舆图,手指沿着漕运水道与已知的官矿标记滑动。
“矿石运至黑石岙,走的是水路。漕司记录中,与‘丙柒叁’类似的船只,多次往来于扬州与闽地。而闽地……朝廷在建州(今福建建瓯一带) 设有大型官营铁矿,品质上佳,闻名天下!”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建州的位置上。
“建州官矿……”韩风眼中精光一闪,“确实,若他们在建州官矿内部做手脚,将优质矿石偷偷分流,混入漕船‘杂货’之中运出,神不知鬼不觉!而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堂堂官矿头上!”
“必须立刻将此事禀报李相和狄公!”张谏之断然道,“查办建州官矿,需动用朝廷力量,非我等所能及。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至少要让李相和狄公相信此推断!”
然而,如何获取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州官矿的内部证据?他们现在连扬州城都难以自由出入。
就在两人陷入沉思之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声——三短一长,是韩风与手下约定的安全信号。
韩风悄然移至窗边,片刻后,带回一小卷细小的纸卷。
“我们的人,截获了一封从扬州发往建州的密信。”韩风快速浏览纸卷内容,脸色愈发凝重,“信是密码写就,但破译出的部分内容显示……他们在催促建州那边,立刻处理掉‘矿洞里的老鼠’,并彻底清理‘甲三号’库房。”
“矿洞里的老鼠”?“甲三号”库房?
张谏之与韩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确定!
这几乎印证了他们的推断!建州官矿内部果然有问题!“老鼠”很可能是指发现了他们秘密的知情者或内部反对者,而“甲三号”库房,极可能就是他们偷偷囤积、准备运走的私矿所在地!
对手已经开始最后的清洗和毁灭证据了!
“来不及等李相和狄公层层下令了!”张谏之决然道,“我们必须立刻派人,以最快速度赶往建州,找到那个‘老鼠’,拿到‘甲三号’库房的证据!否则,一切又将化为乌有!”
韩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去!”
“不可!”张谏之立刻反对,“你身份特殊,目标太大,且扬州这边……”
“正因为目标大,我才更要去。”韩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对建州一带更熟,也有特殊渠道可以最快抵达。扬州有李相和即将到来的狄公,大局已定。而建州那边,才是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必须抢在他们清理完毕之前拿到证据!”
他看着张谏之,语气放缓,却带着无比的郑重:“张大人,你身系此案核心,绝不能轻易涉险。留在扬州,等待狄公,将我们的推断告知他们,里应外合。建州之事,交给我!”
张谏之深知韩风所言是眼下最合理的安排。他重重拍了拍韩风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保重!”
韩风咧嘴一笑,依旧是那副看似洒脱的模样:“放心,阎王爷还不想收我。”说完,他不再耽搁,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
张谏之独自留在秘宅中,心潮起伏。他知道,韩风此行,无异于闯龙潭虎穴。建州官矿被对方经营多年,必然是龙潭虎穴,守卫森严。但这是撕开最后迷雾的唯一机会!
他铺开纸笔,开始详细撰写关于建州官矿的推断与分析,以及韩风已前往取证的消息。他要用最稳妥的方式,尽快将这份决定性的情报,送到李昭德和狄仁杰手中。
窗外,夜色深沉。南下的狄仁杰大军蹄声如雷,而先行一步的韩风,则如同射向建州的一支无声利箭。
最终的胜负手,已不在扬州这喧嚣的舞台,而在那远山深处的矿洞与库房之间。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较量,在寂静中激烈上演。真相,如同被巨石压抑的矿苗,只待那最后一丝裂缝的出现,便将破土而出,光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