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网深处的基地终年不见天日，金属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汽，训练室里还残留着硝烟与血腥味。
亚当刚擦拭完狙击枪，枪身的冷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眸，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抬。
“亚当，上面有新任务。”
联络员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眼前这个少年，明明才刚过弱冠之年，身上的杀气却重得让人窒息。
亚当将擦枪布扔在桌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说。”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对方要传达的不是任务，而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联络员定了定神，递上一份加密文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人体改造。高层动用了最新的技术，改造后你的体能、反应速度，甚至枪械操控的精准度都会再上一个台阶，我相信你不会拒绝的。”
文件投射出的全息影像里，是复杂的改造方案。
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标注着改造后的各项提升参数，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力量的极致追求。
亚当扫了一眼影像，眼底没有任何波动，既没有对力量的渴望，也没有对改造的抗拒。
对他而言，杀戮是本能，力量只是完成杀戮的工具。
无论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后天的改造，只要能让他更高效地完成任务，便毫无意义。
“可以。”
他抬手接过加密文件，指尖触碰到金属外壳的凉意，语气依旧冰冷，“时间。”
“三天后开始改造，地点在地下三层实验室。”
联络员连忙回答，见他没有异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果然如传闻般，只为杀戮而生，任何能增强杀戮能力的东西，他都不会拒绝，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亚当没再说话，转身将文件扔在一旁的操作台上，重新拿起狙击枪。
枪口对准远处的靶心，即使没有启动瞄准辅助，他的手臂也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对他来说，改造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次任务，能有更“有趣”的猎物，让他挥出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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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改造时间尚未到来，亚当刚结束一轮极限射击训练，枪膛余温还未散尽，通讯器就突然震动起来。
是莱姆发来的消息，没有多余的铺垫，只有潦草到近乎扭曲的三个字：“我要死了。”
亚当的指尖猛地顿住。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暗网基地。
“死亡”是比呼吸还寻常的事，他见过太多人倒在训练室、死在任务中，从未有过片刻动容。
可发来消息的是莱姆，是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偷偷给受伤的他递疗伤喷雾、把母亲寄来的照片分他半张、拉着他在陨石坑勾过小指的少年。
基地里唯一能让他停下脚步的人。
他收起狙击枪的动作快了几分，身形如鬼魅般掠过基地冰冷的走廊，循着定位直奔顶层天台。
这里是两人小时候偶尔偷偷躲着发呆的地方。
金属栏杆依旧锈迹斑斑，夜风卷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而过。
应急灯的光芒忽明忽暗，将莱姆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和记忆里那个蹲在器械阴影里哭鼻子的小不点重叠在一起。
少年正坐在栏杆边缘，双腿悬空晃荡，单薄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边缘被捏得发皱，边角处还留着小时候两人偷偷摩挲的痕迹。
上面的女人笑得温柔，是莱姆提过无数次、也是亚当藏在射击手册里半张照片上的人。
“下来。”
亚当的声音依旧冷得像淬了冰，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仿佛怕晚一秒，那道身影就会从栏杆上消失。
莱姆猛地转过头，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眼眶红肿得吓人，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混沌的绝望。
看到亚当，他像是找到了溺水时的浮木，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碎成细小的水珠。
“亚当……我妈妈死了。”
这五个字说得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哽咽，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尾音还颤抖着补上一句。
“那个会给我寄手工糖果、说要带我们看母星星空的妈妈……”
亚当挑眉，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那是莱姆藏在枕头下、偷偷分给他半张的照片上的人，是少年无数个深夜里对着通讯器轻声诉说的牵挂。
可死亡对亚当而言，终究是任务的终点、生命的常态。
他见过太多破碎的家庭，只是这一次，破碎的是莱姆的世界。
“然后？”
他走到莱姆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没有半分安慰。
但却下意识地往栏杆内侧挪了半步，挡住了莱姆身后的虚空。
莱姆吸了吸鼻子，手指死死攥着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照片上女人的笑容都被捏得变了形，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执拗。
“我妈妈死了……可家里还有爷爷、奶奶，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啊。”
“他们都等着管理员寄回去的钱活命，我不能倒下，真的不能……”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像是在说服亚当，又像是在自我催眠，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看，我只是死了妈妈而已啊！”
“比起要养五口人的重担，这点伤心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我真没用，连这点打击都扛不住，还想着自杀……我太自私了，要是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亚当无法理解这种逻辑。
死亡明明是最彻底的解脱，是能让所有痛苦和重担烟消云散的方式，却被莱姆当成了“自私”的表现。
而“死了妈妈”这种足以摧毁他的打击，竟被他自己轻描淡写地归为“不值一提”，只因为那些他心心念念要抚养的人。
这太荒谬了。
他想起小时候莱姆抱着半块饼干哭鼻子，想起两人在陨石坑看星图时少年眼里的光，想起莱姆偷偷给受伤的他涂药时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个永远带着柔软的少年，终究还是被“责任”缠上了，缠得快要窒息，却连崩溃都要带着愧疚。
“你死了，他们会饿死。”
亚当平静地陈述事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
“活着，才能赚钱。”
莱姆愣了愣，眼泪突然止住了，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茫然、解脱与更深层痛苦的荒诞表情。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母亲的笑容依旧温柔，可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扯了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对啊……我死了他们就活不成了。可我妈妈真的死了啊……那个说要等我赚够钱，就带我们去看草地和河流的妈妈……”
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然后慢慢从栏杆上爬了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没有再哭出声，只是压抑地呜咽着，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荒谬的话。
“我只是死了妈妈而已……不算什么的，真的不算什么……我得活着，我必须活着……”
亚当站在一旁，看着他自怨自艾又强迫自己振作的模样，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心底却莫名升起一丝烦躁。
夜风将莱姆的呜咽声吹得支离破碎，混杂着基地远处传来的器械轰鸣声，还有记忆里少年说“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的声音，搅得人心头发闷。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天台，只是脚步比来时慢了半拍。
通讯器里悄悄存下了莱姆的定位——他从不说关心。
但却本能地想确认这个笨蛋不会真的寻死。
对他而言，三天后的改造依旧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事，可莱姆……这个被重担压得扭曲的少年，终究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残存过微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