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沙镇三日,脚下的路渐渐从沙地变成了泥泞。远远望去,前方的天际线被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吞没,像是天地间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风一吹过,雾气便翻滚着涌过来,带着沁骨的湿意,瞬间打湿了裤脚。
“这就是雾泽了?”小石头裹紧了身上的短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比雪地里还冷。”
江宇从背包里翻出几件油布雨衣,分给众人:“把这个穿上,能挡点潮气。这里的雾带着水汽,渗进骨头里容易生病。”他自己先套上雨衣,帽檐压得很低,视线穿过雾气,隐约能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树影,“听说雾泽的树都是歪的,因为常年被雾气压着,得顺着风势长。”
陈默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块李铁匠打的脉铁牌。云纹在雾气中泛着淡淡的光,丝丝缕缕的脉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在他周身织成一层薄薄的气膜,挡住了往骨子里钻的湿冷。他抬头望去,雾气中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浮动,像撒在牛奶里的星子。
“那些光是脉气。”苏晓凑近他身边,轻声说,“书上说雾泽的脉气藏在雾里,会跟着雾气流动,所以这里的草木长得特别快,连石头上都能长出青苔。”她的水纹脉铁牌在胸前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雾中的水汽,“而且……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话音刚落,一阵极轻的“沙沙”声从雾气深处传来,像是有人踩着腐叶走过,又像是树枝在风中摩擦。小石头猛地攥紧手里的老虎脉铁牌,紧张地四处张望:“谁?出来!”
“别出声。”陈默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仔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在雾气流动的“呼呼”声里,仔细分辨,竟像是模糊的低语,说着些不成句的音节,既像人言,又像兽鸣。
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气稍淡了些,露出一片歪斜的树林。那些树的枝干果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树皮上覆着厚厚的苔藓,湿漉漉的,偶尔有水滴从枝桠上坠落,“啪嗒”打在落叶堆里,惊起几只通体雪白的小兽——它们长着像蝙蝠一样的膜翼,却拖着毛茸茸的尾巴,见人靠近,“嗖”地一下飞进雾里,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是雾鼬。”江宇认出了这小东西,“据说它们靠雾里的脉气活,能在雾里看清路,跟着它们走不容易迷路。”
果然,几只雾鼬飞了一段,又停下来回头望了望他们,像是在引路。众人跟了上去,雾气似乎真的稀薄了些,连脚下的路都清晰了几分。
走到林子深处,一座破败的木屋突然从雾中显形。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只剩下几根黢黑的木梁歪歪扭扭地架着,墙角爬满了常春藤,藤蔓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折射着雾中的微光。木屋门口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的字已经被雨水泡得模糊,只能认出“守雾人”三个字。
“这里以前有人住。”苏晓蹲下身,拂去石碑上的青苔,“你看,这字是用脉铁刀刻的,边缘还留着脉气的痕迹。”
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积着厚厚的灰尘,却意外地整齐——一张木桌靠在墙边,上面摆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底还沉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墙角的木箱里装着几件打满补丁的衣物,和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鞘上刻着的纹路,竟和他们脉铁牌上的有些相似。
“这人也是个懂脉气的。”江宇拿起短刀,刀鞘上的纹路在雾中微微发亮,“你看这纹路,是用来聚气的,难怪能在雾泽住下来。”
小石头在木箱底下翻出一本用油布包着的册子,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炭笔记录着雾泽的变化:“三月雾浓,脉气沉于树根;五月雾散,脉气浮于草叶;七月雾毒,需以柏叶煮水避之……”
“原来雾泽的脉气会随月份变位置!”苏晓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的,‘雾最深时,脉气藏在水洼里,像鱼一样游来游去’。”
正看着,屋外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稠,那些雾鼬惊慌地飞进木屋,躲在梁上瑟瑟发抖。陈默走到门口,只见雾气中浮现出无数细长的影子,像是水草在水中摆动,却又带着尖利的弧度,正一点点朝木屋围过来。
“是雾蛇!”江宇握紧了腰间的匕首,“书上说它们靠吸食脉气活,最喜欢追着带脉气的人跑。”
那些影子越来越近,能隐约看出是长着鳞片的蛇形,只是通体透明,只有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在雾中闪着幽光。
陈默将脉铁牌举到胸前,云纹猛地亮起,周身的气膜瞬间扩大,将众人护在里面。雾蛇撞在气膜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烫到一般退开,却又不肯离去,在气膜外盘旋游走,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的人。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苏晓急道,“它们怕什么?”
陈默盯着雾蛇的动作,突然想起册子上的话:“脉气藏在水洼里……它们是雾做的,怕实体的脉气!”他从背包里掏出几块脉金沙,分给江宇和苏晓,“把脉金沙撒出去,它们碰不得这个。”
小石头也学着样子,抓起一把脉金沙往雾里扔。金色的沙粒在雾中划过弧线,落在雾蛇身上,那些透明的身体立刻冒出白烟,发出凄厉的嘶鸣,转身钻进浓雾里不见了。
没一会儿,围着木屋的雾蛇便散了个干净。众人松了口气,额头上却全是冷汗——刚才若不是发现得早,恐怕已经被这些雾里的怪物缠上了。
雾气渐渐淡了些,梁上的雾鼬重新飞了出去,在前面盘旋着,像是在催促他们继续走。陈默把那本册子小心地收好,用油布重新包好放进背包:“守雾人的记录很重要,说不定能帮我们找到雾泽的脉眼。”
江宇点点头,看着屋外重新变得温顺的雾气,若有所思:“看来不管是沙还是雾,脉气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你懂它的性子,它就不欺负你。”
小石头抱着他的老虎脉铁牌,突然指着远处:“你们看!雾里有光!”
众人望去,只见雾气深处透出温暖的橘色光芒,像是有人在那里点了堆火。雾鼬们朝着光芒的方向飞去,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那边一定有人烟。”苏晓笑道,“说不定是下一个镇子?”
陈默望着那片光芒,握紧了手里的脉铁牌。雾泽的低语还在耳边回响,但这一次,他听出了其中藏着的善意——就像守雾人留下的册子,就像引路的雾鼬,这片看似危险的雾泽,其实也在悄悄指引着他们,往该去的方向走。
“走吧。”他率先迈步,“去看看那光里藏着什么。”
雾气在脚下流动,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脉铁牌在胸前微微发烫,像是在和雾中的脉气打着招呼。陈默知道,雾泽的考验还没结束,但只要他们攥紧手里的脉铁牌,跟着心里的光走,就一定能走出这片白茫茫的雾气,找到藏在深处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