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十二颗星核分装在特制的防震箱里时,江宇的手指仍在微微发颤。铜盒子被老槐树收了起来,他说这盒子本身就是一件古老的法器,待星核归位后,或许还有别的用处。而江宇怀里,只揣着那块刻满名字的金属片,和父亲留下的北斗挂件——后者的银质表面,在紫微台能量冲击下多了几道细密的纹路,像极了星轨。
“渡轮要检修三天才能返航。”船长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是被影卫的流弹擦伤的,“正好,岛上的‘观星者’据点能给我们提供补给,还能联系上各地的同伴,安排星核的归位路线。”
江宇站在临时搭建的通讯台前,看着老槐树用加密电码发送消息。电码的节奏很特别,像某种古老的歌谣,老槐树说这是“观星者”代代相传的暗号,每个音符都对应着一颗星。
“角宿星核送回黑风坳,那里的星核基座最稳固。”老槐树报着地名,指尖在发报机上跳跃,“亢宿去青藏高原,氐宿……就留在可可西里吧,让江辰那小子的骨灰,陪着他当年没守护好的东西。”
提到父亲,老槐树的声音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下去。江宇心里清楚,父亲的结局是咎由自取,但那句“为了一家人”,像根刺扎在心头,拔不掉,也忘不掉。
阿雅抱着小熊书包,蹲在角落给花名册上的名字画小星星。她认得的字不多,却凭着记忆把赵野、秦风、蝰蛇的名字圈出来,每个圈里都画着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我哥说,好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她仰起脸对江宇说,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灰尘,像落了层金粉。
江宇嗯了一声,走过去帮她把“林守心”三个字描得更清晰些。金属片上的名字已经被摩挲得发亮,有些笔画深的地方,像是被前人的指腹磨出的痕迹。
三天后,渡轮检修完毕。返航的航程比来时平静得多,海面上甚至出现了成群的海鸥,追着船尾的浪花飞。江宇站在甲板上,看着十二只防震箱被固定在货舱中央,像十二座小小的墓碑。
“在想什么?”老奶奶端着碗海鲜汤走过来,汤里飘着几只虾,是船员刚从海里捞的。
“在想回去后该做什么。”江宇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星核归位后,是不是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老奶奶笑了,皱纹里盛着阳光,“你以为林小子当年守着观星台,就只是为了看星星?‘观星者’的使命从来不是守着星核不动,是要看着这世道,别跑偏了。”她指着远处的海平面,“你看这海,今天风平浪静,明天可能就起风暴。星核是定盘星,但掌罗盘的,终究是人。”
江宇低头喝了口汤,虾的鲜甜混着海风的咸味,在舌尖散开。他想起林叔日记里的最后一页,除了星核的事,还写着“小宇爱吃巷口张记的馄饨,下次带他去”;想起父亲照片背后的字迹,“阿月说,等小宇长大,教他钓鱼”;想起蝰蛇背包里的儿童退烧药,过期了还舍不得扔……
这些细碎的、带着温度的事,或许比“守护星核”更接近他们真正想守护的东西。
渡轮在南美港口靠岸时,当地的“观星者”已经备好了车。按照计划,江宇和阿雅负责护送角宿、亢宿、氐宿三颗星核返回亚洲,老槐树则带着其他人,分赴世界各地。
“到了黑风坳,把这个交给守台的老张。”老槐树递给江宇一个信封,厚厚的,“里面是林小子当年写的守台守则,还有……他给你留的另一封信,说等星核归位了才能看。”
江宇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硬物的轮廓,像是个小小的盒子。
分别时,阿雅抱着老槐树的腿哭了好久,说舍不得那个总给她塞糖果的老爷爷。老槐树红着眼眶,把脖子上挂着的狼牙项链摘下来给她戴上:“这是我家老头子年轻时猎的狼,能辟邪。等你长大了,来非洲找我,我带你看草原上的星星,比紫微台的亮多了。”
车子驶离港口时,江宇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老槐树还站在码头挥手,身影在夕阳里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横跨太平洋的航班上,阿雅靠着江宇的肩膀睡着了,小熊书包抱在怀里,嘴里还嘟囔着“甜薯干”。江宇打开老槐树给的信封,里面果然有个火柴盒大小的木盒,刻着半朵梅花——和林叔留给他的匕首正好凑成一朵完整的。
木盒里没有信,只有一撮灰烬,装在小小的丝袋里,上面系着张字条:“林守心,归位。”
江宇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原来林叔早就料到自己会牺牲,连骨灰的归处都安排好了——不是什么烈士陵园,而是跟着他一起,回到那些他守护过的地方。
他把丝袋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与父亲的北斗挂件放在一起。一冷一热,像两个从未真正离开的人,在他胸口轻轻跳动。
飞机降落在国内机场时,是清晨。老张已经带着人在出口等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全白了,看到江宇,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林前辈说,等你带着星核回来,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老张递过来的是本厚厚的相册,封面已经泛黄。江宇翻开,第一页就是年轻的林叔和父亲,站在观星台的石栏旁,笑得露出白牙。后面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每张照片下面都写着名字和归位的日期——有的是几十年前,有的就在上个月。
“这些都是‘观星者’。”老张的声音有些哽咽,“林前辈说,等十二星核归位,就把相册给你,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
江宇翻到最后一页,是张空白的照片框,下面写着“江宇”两个字,日期空着。
“老张,”江宇合上册子,“黑风坳的星核基座,还能住人吗?”
“能!”老张眼睛一亮,“林前辈早就修好了,说万一哪天你想找个清净地方,就去那儿住。院子里还种着你小时候爱吃的葡萄,每年都结好多。”
江宇笑了笑,摸了摸阿雅的头:“那我们先去黑风坳,给林叔‘安个家’。”
车子驶进西北的戈壁时,风沙又开始刮了,和江宇第一次来黑风坳时一样。观星台的石屋被打理得很干净,院子里的葡萄架爬满了绿藤,角落里还堆着几捆没烧完的柴火。
江宇把装着林叔骨灰的丝袋,埋在了葡萄架下,又在旁边挖了个小坑,埋下父亲的北斗挂件——他想,或许在这里,这两个一辈子都在互相守护的人,能真正放下所有恩怨。
阿雅蹲在旁边,用小石子摆了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林爷爷,江叔叔,你们要好好的,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安置好角宿星核的那个傍晚,江宇坐在观星台的石栏上,看着夕阳把戈壁染成金红色。阿雅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笑声清脆得像风铃。老张在屋里做饭,油烟味混着饭菜的香气飘出来,和记忆里林叔做的馄饨味渐渐重合。
他拿出老张给的相册,翻开最后一页,把自己和阿雅的合照贴了上去,在日期那一栏写下今天的日子。
风吹过石屋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唱歌。江宇知道,星核归位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老槐树在非洲的草原上看着星星,老张守着观星台的日出日落,阿雅会慢慢长大,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接过某个半朵梅花的信物,继续走这条路。
而他,会带着这本相册,带着那些从未离开的人,把剩下的星核一一归位。去青藏高原,去可可西里,去那些他听过无数次,却从未踏足的地方。
夜色渐浓,戈壁的星星一颗颗亮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像极了花名册上的名字。江宇握紧口袋里的半朵梅花木盒,站起身,朝着院子里喊:“阿雅,吃饭了!老张做了红烧肉!”
“来啦!”小姑娘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欢快的回音。
饭香在夜风中散开,混着葡萄藤的清香,钻进鼻腔。江宇看着石屋窗户透出的暖光,突然觉得,林叔他们用生命守护的,或许从来不是冰冷的星核,而是这样寻常的夜晚——有饭香,有笑声,有头顶的星空,和身边的人。
这条路还很长,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那些离开的人,从未真正走远。他们变成了星星,变成了风,变成了石屋里不灭的灯光,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轻轻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