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脸狂热,异口同声请求他下令“自毁长城”的徒弟,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
他想毁掉这些东西,是因为它们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他的徒弟想毁掉它们,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是通往更高境界的修行。
出发点南辕北辙,但目标竟然诡异地统一了。
可他不能同意。
一旦他点头,就等于承认了他们那套“斩断执念,破除我相”的脑补理论。
那这个误会就将永远无法解开,他“绝世高人”的身份会被彻底钉死,以后再想解释,门都没有!
“考验?我考验你们什么了?”
李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不耐烦,而不是惊慌失措,
“我就是单纯觉得这些东西……太丑了!长得奇形怪状的,还发光,晃得我眼睛疼,影响我睡觉!赶紧处理掉!”
他试图用最朴素、最接地气、最符合他咸鱼人设的理由,来扭转这已经歪到天边的思路。
然而,张凡闻言,身体剧烈一震,眼中光芒更盛。
“弟子明白了!”他重重点头,语气无比崇敬,
“师尊高见!大道至美,在于无形!这等有形有相的‘道果’,纵然在世人眼中是无上珍宝,但在师尊您这等境界看来,却只是遮蔽大道的‘丑陋’障碍!是我们着相了!是我们的境界,还无法欣赏师尊您眼中真正的‘美’!”
李玄的嘴角剧烈抽搐。
不是,我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我觉得它丑啊!你这阅读理解能力是怎么修炼到筑基的?
旁边的陆雪晴也若有所思,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明悟。
“师尊说得对。”她轻声说道,声音比以往更空灵,“剑,利于出鞘,更贵于归藏。”
“这灵泉虽好,却已成形,有了‘形’,便有了‘碍’。师尊让我们毁掉它,是教我剑意的最后一课——归墟。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噗——”
李玄感觉自己的心口又中了一剑。
够了!我求求你们别再解读了!再让你们说下去,我感觉我明天就要羽化飞升了!
他看着这两个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徒弟,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他心中一横,绝望之下,被逼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行动力。
懒得跑路,懒得打架,现在连毁尸灭迹都这么麻烦!
“说不通!跟你们说不通!太麻烦了!”
李玄气急败坏,也顾不上什么高人仪态了,绕开挡在身前的张凡,手脚并用地朝那片发光的菜地扑了过去,那姿势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病猫。
他环视一圈,从旁边抄起一把熊霸他们开荒时遗留的锄头,高高举起,对准了其中一株最大最亮的“玉髓问道菘”。
“你们不动手,我亲自动手!我今天非要把这片地给刨了不可!”
他用尽全身力气,摆出一副要跟这片菜地同归于尽的架势,锄头带着风声,狠狠砸了下去!
他这番气急败坏、毫无章法的动作,落在张凡和陆雪晴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景象。
师尊……亲自为他们示范何为“破执”!
师尊的每一个动作,看似粗鲁,却暗含着一种斩断因果、不沾尘埃的决绝!
他不是在用蛮力,他是在用他的“道”,向他们展示最纯粹的“毁灭”与“新生”!
眼看那柄凡铁锄头就要砸向道韵天成的“玉髓问道菘”,张凡心头大恸,仿佛被玷污的不是仙蔬,而是师尊的无上大道!
他一个箭步上前,就在锄头即将落下的瞬间,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下落的锄柄。
是张凡。
“师尊!”张凡的眼中含着感动的泪光,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可!”
李玄以为他要阻止自己,正要发火,却听到张凡接下来说的话。
“这最后一步,必须由弟子来完成!”张凡的眼神无比坚定,
“您已经为我们指明了道路,甚至亲自为我们示范。若是这最后斩断自身‘成果’的一步,还要劳烦您亲自动手,那弟子这道,修之何用?!”
他一把夺过李玄手中的锄头,仿佛接过了一份神圣的使命。
“请师尊退后!看弟子如何斩断这‘我执’!”
李玄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呆呆地看着手持锄头,一脸悲壮的张凡。
另一边,陆雪晴也对着李玄深深一拜。
“师尊,‘归墟’之道,也请让弟子亲自完成。”
她转身走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反手握住了剑柄,一股决然的剑意冲天而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纯粹,更加静谧。
李玄彻底没辙了。
他被架在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台上,动弹不得。
他想亲手毁灭证据,结果被当成了“教学演示”,现在连动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刺眼的阳光,在他眼中仿佛已经变成了合欢宗那艘巨大楼船的黑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了他。自己动手,要跟徒弟拉拉扯扯,麻烦。
让他们动手,虽然误会加深,但好歹省了力气。
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爱咋咋地吧。
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彻底放弃了挣扎:
“你们弄吧……但是……给我弄慢点!别搞得到处都是土,清理起来很麻烦!”
他最后的挣扎,只是希望他们动静小点,清理起来省事。
然而,张凡和陆雪晴听到这话,却是心神剧震,对视一眼。
张凡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敬畏和狂喜的语气对陆雪晴说:
“师妹,你听!师尊说‘慢点’,是让我们体悟‘破执’的每一个瞬间!说‘清理麻烦’,是让我们将道果圆满地归还天地,不沾因果!”
陆雪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向师尊的眼神,已然化作了永恒的星辰。
“弟子……遵命!”
两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
李玄眼前一黑,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