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碎裂的清脆声响，像一根针，刺破了李不凡二十多年来构建的、坚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他僵在床边，手指还维持着触碰杯壁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几瓣反射着晨光的玻璃碎片和水渍。不是错觉，杯子真的在他碰到的一瞬间，自己碎了。
“这……这什么劣质产品！”他喉咙发干，试图用吐槽来驱散心底那股寒意，“肯定是昨晚摔跤震出内伤了，对，内力，我这是不知不觉练成武林高手了……”
他强行给自己找了个荒谬的理由，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但那股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和耳边持续不断的细微嗡鸣，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接下来的几天，李不凡的生活开始以一种荒诞的方式全面失控。
首先是电器。
他想泡碗面安抚受惊的心灵，刚拿起电水壶，壶身“噼啪”一声冒出一股青烟，彻底报废。他想开电脑剪昨晚“翻车”的直播录像，按下开机键，主机箱里传来一声闷响，电源烧了。甚至连他新买的手机，都开始频繁死机、自动关机，电量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往下掉。
“流年不利，绝对是流年不利！”李不凡看着一屋子瘫痪的电器，欲哭无泪，“得去庙里拜拜了……不对，我是唯物主义者！”
其次是身体。
那该死的“耳鸣”不仅没消失，反而变本加厉。里面夹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变成了模糊的哭嚎、尖笑、甚至还有某种野兽的低喘。他开始失眠，即使勉强睡着，也会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梦里总有一双慵懒而威严的狐狸眼注视着他。
最后是运气。
他出门，好好的晴天瞬间下雨，躲都来不及；点外卖，不是送错就是洒了一半；甚至连下楼扔个垃圾，都能被不知哪里飞来的足球精准爆头。
他感觉自己像个行走的灾星，走到哪，哪就鸡飞狗跳。
“家人们，我可能……真的撞邪了。”这天晚上，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忍不住在粉丝群里诉苦。
群里瞬间活跃起来：
【凡哥！是不是凶宅那事还没完？】
【我就说那狐仙像邪门！你当时没看见，它眼睛动了！】
【动了？什么动了？】李不凡心里咯噔一下。
【录屏！我发给你！】
当李不凡点开群友发来的录屏，清晰地看到自己摔倒瞬间，那狐仙石像眼睛转动的画面时，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了一道缝。
科学……物理学……唯物主义……
这些他曾经深信不疑的词汇，此刻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去找楼下诊所的老中医，老大夫把了半天脉，皱着眉头说：“小伙子，你脉象浮乱，神魂不附，是不是……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他落荒而逃。他又偷偷在网上找了几个“大师”，钱花了不少，符水喝到拉肚子，情况却丝毫未见好转。
绝望，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这天下午，他不得不去超市采购，因为家里能用的电器只剩冰箱了。他戴着帽子口罩，鬼鬼祟祟地穿梭在货架间，只想快点买完东西回家。
就在他走到调味品区，伸手去拿一瓶老干妈时，异变发生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降低了十度。他耳边的嗡鸣声陡然放大，变成了无数男女老少的哭泣、哀嚎和诅咒，尖锐地冲击着他的鼓膜。更恐怖的是，他的视线开始扭曲，超市明亮的灯光变得昏黄闪烁，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在他眼中竟然开始扭曲变形，包装上的人像仿佛活了过来，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而在他身体周围，凭空出现了无数道半透明的、扭曲的黑影！它们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出无声的嘶吼，缠绕上他的手臂、大腿、腰身……
“滚开！都滚开！”李不凡精神濒临崩溃，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在旁人看来，他就像一个突然发疯的神经病，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周围的人惊恐地避开他，指指点点。
“妈妈，那个叔叔在干嘛呀？”一个小女孩好奇地问。
“别看他，快走！”她妈妈脸色发白，赶紧拉着孩子离开。
李不凡感觉那些黑影越缠越紧，冰冷刺骨，几乎要让他窒息。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收银台，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在排队时，他前面的一个老太太突然回过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用一种苍老嘶哑的、绝非她本人的声音低语：
“小子……身上味儿挺冲啊……新来的‘弟马’？”
李不凡吓得魂飞魄散，钱都没找，抓起东西就跑，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回到冰冷的家，他背靠着反锁的房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背。恐惧和无助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该怎么办？谁能救他？
极度的疲惫和精神折磨之下，他竟就这样靠着门板，昏睡了过去。
迷雾再临。
这一次，梦里的景象清晰无比。
还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迷雾，但雾气淡了不少。那个古装白袍的俊美男子——胡三太爷，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由雾气凝聚成的太师椅上，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一枚散发着微光的玉佩。他身后，影影绰绰地似乎还站着几个形态各异的身影，好奇地打量着李不凡。
“哟，看起来这几天，‘实习预热’体验不错？”胡三太爷懒洋洋地开口，狐狸眼里满是戏谑。
李不凡又惊又怒：“是你！都是你搞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胡三太爷轻笑一声，“你踩了本仙的尾巴，扰了本仙的清修，还差点砸了本仙的法身。这因果，总得了结吧？”
“我赔钱！我道歉！我给你重塑金身！烧高香！行不行？”李不凡几乎是在哀求。
“凡俗之物，于本仙何用？”胡三太爷嗤之以鼻，“本仙看你虽然资质驽钝，根骨奇差，脑子也不太好使，但胜在……嗯，胆子不小（尽管是莽的）。正好本仙的堂口缺个跑腿办事的‘弟马’，就你了吧。”
话音刚落，一份古朴的、闪烁着淡淡金光的卷轴，在李不凡面前缓缓展开。上面是用一种他从未见过、却能莫名理解的文字书写的条款。
标题赫然是——《出马仙弟子实习契约》。
甲方：胡三太爷（及麾下仙堂）
乙方：李不凡
契约条款（节选）：
1. 乙方自愿成为甲方仙堂实习弟马，实习期视乙方表现而定（可能是一辈子）。
2. 乙方需协助甲方及仙堂成员积累功德，处理阴阳两界相关事宜。
3. 甲方负责提供必要的力量支持与业务指导（是否指导看心情）。
4. 实习期间，乙方需保持身心洁净（尽量），不得亵渎仙家。
5. 若乙方单方面违约，或业绩考核不合格，后果自负（包括但不限于：持续倒霉、体弱多病、孤独终老等）。
李不凡看得头皮发麻：“自愿？我自愿个屁！你这是霸王条款！强制劳动！我不签！”
“不签？”胡三太爷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慵懒，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寒意，“可以啊。那你就继续享受着现在的‘VIp待遇’吧。顺便提醒你，你天生‘阴阳耳’，之前被凡俗之气遮蔽，如今被本仙仙气一冲，已然开启。以后你不止能‘感觉’到它们，还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它们，与它们‘亲密交谈’哦。想想超市里那种感觉……”
随着他的话，李不凡眼前的迷雾一阵翻滚，仿佛有无数狰狞的鬼影要扑出来。
想象一下未来每天都生活在那种百鬼缠身的恐怖景象中……李不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根本不是选择，这是威胁！
他看着那份金光闪闪的“卖身契”，又想起这几天生不如死的经历。签了，可能从此踏入一个无法想象的诡异世界；不签，他现在就可能被逼疯或者被那些“东西”害死。
玩世不恭的伪装被彻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对“恢复正常生活”的渴望。
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我签了……你就能让那些东西离我远点？能让我的生活恢复……至少看起来正常？”
胡三太爷微微一笑，倾国倾城：“这是自然。入了咱家堂口，就是咱家罩着的人（鬼）。寻常孤魂野鬼，不敢近身。”
李不凡闭上眼，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朝着卷轴上“乙方”的位置，轻轻一点。
在他指尖触碰到卷轴的瞬间，一道温和却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耳边的所有杂音戛然而止，连日的疲惫和恐惧仿佛被一扫而空。同时，大量关于出马仙、仙堂、各路仙家种类的模糊信息，也碎片化地涌入他的脑海。
卷轴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迷雾中。
“好了。”胡三太爷站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契约已成。恭喜你，李不凡，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光荣的……出马仙预备役了。”
“准备好迎接你的，‘不凡’的人生了吗？”
李不凡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还靠着门坐在地上，但身体的疲惫和耳边的杂音确实消失了。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色。
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
不，一切都不正常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体内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的气流。而在他心念微动时，仿佛能“听”到某个极远之处，传来一声慵懒的哈欠。
他的唯物主义世界，从签署那份契约起，已经彻底崩塌。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第二章 完）
---
下章预告： 成为“预备役”的李不凡，生活并未完全平静。第一位“客户”不请自来，竟是被黄仙“缠”上的隔壁邻居！毫无经验的李不凡，将如何在傲娇导师胡三太爷的“远程指导”下，完成他的出马首秀？一场鸡飞狗跳、笑料百出的驱邪大戏，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