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死寂。
风停止了呼啸,云凝固在空中,连弥漫的血腥与煞气都仿佛被那绝对的威压所冻结。巨坑边缘,那顶天立地的黑暗魔影,成为了这静止世界中唯一的“动”与“绝对”。
它缓缓放下了刚刚抹杀了成千上万煞修的手臂,那由纯粹湮灭能量构成的模糊轮廓,在发出那惊世一击后,似乎略显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无法理解的至高威严。
没有喘息,没有疲惫,只有永恒的、冰冷的“存在”。
那没有五官的“面部”,微微转动,其“视线”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扫过那些呆若木鸡、零星残存的地煞门吓破胆的修士(它们已被彻底无视),最终,定格在了那依靠山体建造、阵法光华虽黯淡却仍在顽强运转的星殒地宫之上。
以及,地宫入口处,那些在魔威下勉强保持站立、个个带伤、眼中充满了震撼、恐惧、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庆幸的百盟会修士们。
魔主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
那并非带有情感或意图的注视,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感知与辨析。
它在“读取”这些渺小存在的“信息”。
它感知到,这些生灵与刚才那些被抹除的、散发着令它不悦的污秽与混乱气息的煞修不同。他们的能量虽然微弱驳杂,却相对“有序”,带着一种…弱小的、却顽强的“生”的气息,并且与脚下这片大地、与那深入地下的结构(地宫)有着紧密的联结。
更重要的是,它那初生的、基于毁灭本源的意识深处,那一点几乎已被彻底湮灭、却因吞噬了灰白残魂而意外保留了一丝大地灵犀印记的最底层“残渣”,似乎对这股微弱有序的生机与地脉联结,产生了一种极其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熟悉感?或者说…兼容性?
这种“兼容”,并非善意,而是像黑暗与阴影的关系,可以共存,甚至…后者可以成为前者的衬托与延伸。
毁灭的极致,并非一定要排斥所有的“生”,或许…可以将其纳入毁灭的秩序之下,成为一种…另类的“存在”?
魔主的意识中,闪过这些冰冷而晦涩的“念头”。
它那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涌向地宫,并非带着直接的恶意,却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审视与探究。
噗通!噗通!
地宫防线前,不少低阶弟子再也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甚至有人心神失守,低声啜泣起来。就连铁冠真人这等化神修士,也感觉神魂剧痛,仿佛要被那冰冷的“视线”彻底看穿,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差距太大了!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鸿沟!
林轩死死咬着牙,拄着阵旗才能站稳,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流血,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黑暗魔影,心中充满了无力与绝望。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又被这无尽的黑暗所笼罩。
这魔头…比地煞门可怕千万倍!它接下来要做什么?像抹杀那些煞修一样,随手将他们也抹去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恐惧中——
铁冠真人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强行摆脱了部分威压的震慑。他知道,此刻必须有人站出来!为了地宫数千人的性命,他必须尝试…沟通!哪怕希望渺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上前一步,对着那巨大的魔影,运转残存真元,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却尽可能保持恭敬与镇定,朗声道:
“晚辈百盟会铁冠,携苍梧界幸存修士,拜见…前辈!”
“多谢前辈出手,解我地宫覆灭之危!”
“不知前辈…有何示下?我等…愿遵前辈法旨!”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甚至不敢询问对方来历名号,只求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战场上回荡,显得如此微弱而渺小。
那巨大的魔影,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语。
“头部”微微低垂了一丝,那无形的“视线”仿佛更加集中地落在了铁冠真人身上。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意念,如同寒风般,直接映照在铁冠真人以及所有百盟会修士的心神之中:
“…秩序…”
…蝼蚁…”
…存续…”
…或…归寂…”
意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蕴含着一种仿佛天道般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选择。
它似乎在给予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在它的意志下“存续”的机会?但代价是什么?“归寂”又意味着什么?
铁冠真人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完全无法理解这魔头的真正意图,但这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他强行镇定心神,再次恭敬道:“我等…愿求存续!恳请前辈…指明道路!”
魔影沉默了片刻。
那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依旧简洁而晦涩:
“…净此地…筑…渊庭…”
…效命…可得…苟延…”
言罢,那魔影不再理会他们,巨大的黑暗身躯缓缓转向那幽深的巨坑,似乎要重新沉入那死寂的深渊之中。但其散发出的威压并未完全散去,依旧笼罩着地宫,仿佛是一种无声的监视与…等待。
铁冠真人呆立原地,脑中飞速消化着那晦涩的指令。
净此地?是清理战场?筑渊庭?难道是要他们在这巨坑边…为它修建宫殿?效命?苟延?
这…是沦为魔仆,换取苟活的机会吗?
巨大的屈辱与不甘涌上心头,但看着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眼中充满求生渴望的弟子们,他又能如何选择?
魔睨星宫,生死予夺。
铁冠问天,前路晦暗。
生存的代价,似乎沉重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