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粥铺的惊魂并未影响灰驴探索市井美味的热情，反而让它对这类“隐藏款”小吃更感兴趣了。次日，它果然惦记上了昨日闻到的那股“异香”——臭豆腐。
这次它没叫林辰，而是直接用鼻子顶开了苏慕云书房的门。苏慕云正在处理账目，见到这位爷大驾光临，连忙起身。
灰驴也不客气，鼻子在地上划拉：“臭豆腐，何在？”
苏慕云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位爷的口味……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他虽出身富贵，但对姑苏城了如指掌，略一思索便道：“若论臭豆腐，城西‘王婆臭豆腐’堪称一绝，只是那地方……环境略显嘈杂，恐污了犟爷清听。”
灰驴甩甩尾巴，表示毫不在意。有美食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于是，一行人再次出发。为了避免过于扎眼，灰驴依旧乘坐马车，直到靠近城西那狭窄、喧闹、地面甚至有些湿滑的巷口才下来。
刚一下车，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发酵豆制品特殊气息的“浓郁”香味便扑面而来！寻常人初闻或许要掩鼻，但灰驴却如同闻到了仙酿，鼻子剧烈抽动，眼睛发亮，径直朝着巷子深处一个排着长队的小摊走去。
那摊位果然简陋，一口大油锅滚滚冒烟，旁边摆着几个装着青黑色豆腐块的瓦罐。摊主是个系着油腻围裙、嗓门洪亮的胖妇人，正是王婆。她手脚麻利地将臭豆腐下锅，炸至外酥里嫩，捞起控油，再浇上特制的酱汁、撒上香菜辣椒，动作一气呵成。
排队的人们一个个翘首以盼，拿到臭豆腐后或蹲或站，迫不及待地咬下去，发出满足的叹息。
灰驴的出现，自然又引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城西的百姓见识过的奇事更多，惊讶过后，更多的是好奇这头“名驴”会不会也好这一口。
王婆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见苏慕云等人气度不凡，那头灰驴更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油锅，便咧嘴笑道：“哟，这位驴爷也想来一份？咱家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保管您吃了还想！”
灰驴用力点了点大脑袋。
苏慕云连忙上前，买了好几份。灰驴那份直接用一个大号的油纸包着，放在它面前临时搬来的小木墩上。
小祸斗也被这“生化武器”级别的气味熏得后退两步，小鼻子皱成一团，疑惑地看着灰驴，似乎在问：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灰驴却不理会，它低头，鼻子在炸得金黄的臭豆腐上方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陶醉。然后，它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卷起一块，吹了吹，送入口中。
“咔嚓！”酥脆的外皮被咬开。
灰驴咀嚼了几下，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尾巴愉悦地大幅度摇摆起来！那表情，比吃了松鹤楼的蹄髈还要满足！
果然是闻着臭，吃着香！外酥内嫩，咸鲜麻辣的酱汁更是画龙点睛！
它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大包臭豆腐消灭干净，连掉在木墩上的渣渣都用舌头舔了干净。吃完后，它意犹未尽地用鼻子指了指油锅，示意：再来一份！
王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又炸了一份。这位驴爷，可是活招牌啊！
就在灰驴埋头享用第二份臭豆腐的时候，一个穿着破旧长衫、头发乱糟糟、身上也带着一股类似但不完全相同的“复杂”气味的老者，挤到了摊位前。他手里拿着几枚铜钱，眼巴巴地看着油锅，咽着口水。
“王婆，老规矩，一份。”老者声音沙哑。
王婆见到他，却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道：“李老头，你又来了？上次欠的三文钱还没给呢！”
那李老头陪着笑脸：“这次一定给，一定给！先赊着，改日一并还你！”
“不行不行！”王婆摆手，“你都欠了多少次了？我这小本经营，经不起你这么赊账！”
李老头脸色涨红，争辩道：“我……我那是为了研究！等我那‘十里香’研制成功，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了吧你！还‘十里香’，我看是‘十里臭’还差不多！整天鼓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也没见你搞出个名堂！”王婆毫不留情地数落道。
周围的人也发出低低的哄笑，显然对这李老头颇为熟悉。
灰驴却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它抬起头，鼻子朝着那李老头的方向用力嗅了嗅，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变成了浓厚的兴趣。
它用鼻子碰了碰苏慕云，又指了指那李老头。
苏慕云会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对王婆道：“婆婆，这位老先生的账，算在我身上吧。给他来一份，再多炸一份，给这位老先生带走。”
王婆见有贵客解围，自然乐意，麻利地炸了两份臭豆腐。
李老头拿到臭豆腐，感激地看了苏慕云一眼，又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旁边那头一直盯着他的灰驴，嘟囔了一句“奇怪的驴”，便迫不及待地蹲到一边享用去了。
灰驴却快速吃完了自己的第二份，然后迈步走到了那李老头旁边，也不说话，就是歪着头，用那双深邃的大眼睛打量着他，鼻子还在不停地抽动。
李老头被它看得浑身不自在，护住自己的臭豆腐，警惕道：“你……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可就这点吃的了！”
灰驴没理他的臭豆腐，而是用鼻子，轻轻碰了碰李老头放在脚边的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子。
那布袋子散发出的气味更为复杂古怪，除了臭豆腐味，还有各种草药、矿物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硫磺的气息。
李老头脸色一变，赶紧把布袋往后藏了藏：“别动！这里面的东西危险！”
灰驴却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眼神更亮了。它用鼻子在地上划拉，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袋里，有‘响石’？”
“配‘臭根’，想制‘惊雷子’？”
李老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手里的臭豆腐都差点掉了！他惊恐地看着灰驴，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响石”？“惊雷子”？林辰和苏慕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似乎是江湖上一些旁门左道制作爆炸物的术语！这李老头，竟然是个研究这个的？
灰驴对李老头的震惊很满意，它继续划拉，字里行间居然带着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方向，对。”
“比例，错了。”
“臭根多一钱，响石少三分，加‘无根水’调和，阴干，方成。”
李老头听着灰驴的“指点”，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变为茫然，又从茫然变为思索，最后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无根水！要用无根水调和！难怪每次都差点火候，要么不响，要么就炸膛！驴……驴大师！您真是神驴啊！”
他这一声“驴大师”，喊得情真意切，差点就要给灰驴跪下了。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这什么情况？一头驴在指点一个怪老头搞爆炸物？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
王婆手里的漏勺都忘了捞豆腐，张着嘴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灰驴坦然受了这声“大师”，它用鼻子点了点李老头那个布袋子，又划拉：
“东西，我看看。”
“或许，能改得，更‘香’。”
李老头此刻对灰驴已是奉若神明，连忙将布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块状物和几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灰色石头。
灰驴用鼻子仔细辨别着那些材料的气味，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偶尔还用鼻子拨弄一下，似乎在调整某种“配方”。它那专注的神情，俨然一位严谨的炼丹大师……或者说，爆破专家？
林辰冷汗都下来了，低声对苏慕云道：“苏公子，犟爷它……它还懂这个？这要是弄不好……”
苏慕云也是头皮发麻，但他对灰驴有种盲目的信任，强作镇定道：“犟爷行事，必有深意……吧？”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灰驴似乎完成了“指导”。它用鼻子将几样材料拨拉到一起，示意李老头收好。
李老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改进版”的材料包好，对着灰驴连连作揖：“多谢驴大师指点！多谢驴大师！等小的研制成功，定当登门拜谢！”
灰驴甩甩尾巴，表示不必。它似乎对这次“技术交流”很满意，心情愉悦地转身，示意可以回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林辰终于忍不住问道：“犟爷，您……您还懂制作‘惊雷子’？”
灰驴趴着，懒洋洋地划拉：
“略懂。”
“以前，炸过，几个山头。”
“找点，零嘴。”
林辰：“！！！”
炸过几个山头？！找零嘴？！您老人家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是什么占山为王的悍匪头子，用炸药开矿寻宝不成？！
苏慕云也是听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对这位驴爷的认知再次被刷新。
只有小祸斗没心没肺，觉得今天跟着犟爷又见识了新奇玩意，虽然那臭豆腐的味道它还是不太喜欢。
灰驴却不管他们如何震惊，它回味着臭豆腐的滋味，又琢磨了一下刚才的“爆破学术交流”，觉得这趟城西之行收获颇丰。这市井之间，果然藏龙卧虎，乐趣无穷。
它用鼻子碰了碰苏慕云，划拉：
“明日，看看，那李老头，成果如何。”
“若成了，或许，能用来，炸鱼。”
苏慕云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车座位上滑下去。用“惊雷子”炸鱼？！这位爷的思路，果然非常驴所能及！
他忽然觉得，让犟爷继续在姑苏城里这么“探索”下去，迟早有一天，这千年古城恐怕都得被它琢磨出点新花样来……
而灰驴，则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炸鱼”实验，以及……下一站该去探索哪种街头小吃了。这江南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