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站在第三座符台前，赤霄灵剑碎片还贴在腰侧。识海深处那道黑光已碎，但余威未散，像是有根细线缠在脑后，拉得太阳穴发紧。她没去揉，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划过残剑录的铁环。铁环微颤，表面纹路比先前清晰了几分，仿佛刚被什么力量重新刻过。
她向前一步。
脚掌落下时，地面没有震动，悬浮的碎石也没有反应。
通道尽头泛起一层灰雾，像是从石壁里渗出来的。雾气流动缓慢，带着一种陈旧的气味——像是烧尽的符纸混着干涸的墨汁。她屏住呼吸，迈步走入。
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她加快脚步，不多时眼前豁然开阔。一间石室出现在前方，四角立着青铜灯架，火苗幽蓝，照得墙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符文像是被人用指甲一点点抠进石头里的，深浅不一，排列杂乱，却又隐隐形成某种循环。
正对门口的位置，一道身影悬在半空。
灰袍宽大，几乎遮不住骨架的嶙峋。脸藏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亮着，像两盏将熄未熄的灯。
“你来了。”声音低沉，不带情绪，却压得住整个空间，“我等了三百年。”
金小小停下脚步，距离他还有七步。她将残剑录轻轻抬至胸前。“我不是来赴约的。”她说，“我是来找答案的。”
残魂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铁环上。“你能走到这里，说明你已经破了前两关。”他顿了顿，“但你知道我为何设这两问？”
“不知道。”她答得干脆，“也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测心石为何会变，锁灵草是谁种下的，还有……我母亲当年来过这里没有。”
残魂静了一瞬。
然后笑了。笑声很轻，像是风吹过枯井。“你以为这里是藏真相的地方？”他说，“它只是个推演场。所有进入的人，都会变成棋子，参与一场没人下完的局。”
“那你现在要我当这颗棋子？”
“不。”他摇头，“我要你当执棋的人。”
话音落，他抬起手。掌心朝下，缓缓压向地面。刹那间，整座石室的符文同时亮起，蓝火暴涨，墙上的刻痕如活过来一般蠕动重组。金小小立刻后退半步，残剑录横在身前，体内银紫色灵力悄然流转。
可那股力量并未攻击她。
而是从四面八方收束，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屋顶。石板裂开，露出一块嵌在穹顶的古老阵盘。阵盘中央凹陷处，静静躺着一枚玉简，表面覆着薄灰。
“那是《符阵推演笔记》。”残魂说，“我毕生所研，关于符家护山大阵、测心石机制、锁灵草药理，以及……空间剑心与血脉共鸣的所有记录。”
金小小盯着那枚玉简。“你要我把这些都拿走？”
“不是给你。”他纠正，“是让你自己取。只要你能破开最后一重封印——我的魂力屏障。”
她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目光陡然锐利，“你想查真相，就得先让我看清你的目的。若你只为复仇而来，若你只想洗清冤屈、重获地位……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转身离开。这玉简，不会认你。”
空气凝住了。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父亲背影、林岚冷笑、外门弟子泼洒的饭菜、荒秽渊夜里老卒递来的锈剑。但她没有沉浸其中，只是把这些记忆当作事实陈列出来，像翻阅一本旧册子。
然后她说：“我不是为了谁的认可才走到这里的。”
残魂盯着她。
“我练剑，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剑快一点，就能多活一刻。”她继续说，“我闯禁地，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来，就不会有人去碰这些被埋掉的事。测心石可以作假，天赋可以被压，但真相不能一直锁在这儿。”
她顿了顿，声音更稳：“你要我看清自己，我也想看看你到底信不信有人能走完这条路。”
残魂沉默良久。
终于，他点头。“好。”
下一瞬，他双手结印，眉心裂开一道细缝，一缕灰白色光芒从中溢出。那光不耀眼，却沉重，像是把一段生命硬生生抽了出来。光芒延展成丝，穿过空间，直射金小小眉心。
剧痛瞬间炸开。
不是皮肉之痛，是神识被强行撕裂的感觉。她双腿一软，单膝跪地，手指死死扣住地面。眼前一片雪白，耳边响起无数杂音——有人念咒、有人哭喊、有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还有符纸燃烧时噼啪作响。
《符阵推演笔记》的内容正以魂力灌顶的方式涌入她的识海。
她咬牙，强迫自己清醒。残剑录在掌心发烫，她立刻调动空间剑心，将冲击力分散到四肢经脉。每一次灵力震荡都像在体内撞钟，震得五脏移位。她不敢停，也不敢闭眼，只能靠着残剑录的震动节奏调整呼吸，一点点把那些狂暴的知识压进记忆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力量终于减弱。
她喘着气抬起头，额头布满冷汗，嘴角渗出血丝。残魂的身影已经淡了许多，像是随时会散在空气里。
“你拿到了。”他说，“全部。”
金小小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既被规则伤害，又不肯毁掉规则的人。”残魂的声音越来越轻，“别人进来，都想推翻符家、毁掉大阵。而你……你想弄明白它是怎么运转的。”
他抬起手，指向石室角落的一扇暗门。“那里通向偏殿，有完整的符阵图解和历代记录。你可以去看，也可以改。但记住——一旦你开始解读，你就再也无法假装无知。”
金小小抹去嘴角的血，握紧残剑录。“我不需要假装。”
残魂看着她，眼神里竟有一丝释然。
“若你真能揭开那层迷雾……”他说，“符家香火，便托付于你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化作点点灰光，随风飘散。
石室内重归寂静。
金小小站在原地，识海仍在嗡鸣，无数符文在脑海中翻滚。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迈步走向那扇暗门。
门没锁。
推开后，是一间狭长的偏殿。墙上挂着数十卷竹简，桌上堆着泛黄的纸页，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副残破的沙盘，上面插满了小旗，标记着东部各大宗门的位置。
她走近沙盘，伸手触碰其中一面写着“天一门”的黑旗。
指尖刚碰到旗杆，整座沙盘突然微微震动。
旗面翻转，背面露出一行小字：
**“测心石更换周期：三年一次。最后一次更换者——金无尘。”**
她呼吸一滞。
正欲细看，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