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大殿,庄严肃穆。殿内空间远比外观看起来更加广阔,穹顶高悬,雕梁画栋,绘有青云宗历代先贤斩妖除魔、开疆拓土的恢弘画卷。大殿两侧,分列着代表各峰主事长老的紫檀大椅。此刻,除了闭关、外出、以及陨落于秘境的长老,其余各峰首座、实权长老,几乎尽数到场,济济一堂,气息凝重。
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广场上,幸存的弟子们在执法殿弟子与各峰执事的安排下,前往指定区域休整、疗伤、接受问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沉重,却又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与山雨欲来的复杂气息。
大殿中央,璇玑真人端坐于一张玉质云床之上,脸色苍白,气息虚浮,但腰背挺直,神情肃穆。他下首,林凡、周炎、韩霜、萧寒、冷凝霜等核心弟子肃立,人人带伤,却都目光坚定。地上,整齐摆放着十数具覆着白布的尸身,皆是此次秘境之行陨落的同门,其中包括开阳真人那具已被简单整理过、但依旧能看出惨烈搏杀痕迹的遗体。开阳峰弟子悲恸不已,却又强忍泪水,怒视着大殿一侧,被执法弟子严密看押的寥寥数名气息萎靡、面如死灰的幽殿俘虏与魔道散修。
青云真人高居宗主宝座之上,面沉如水,目光缓缓扫过殿中众人,尤其是在看到开阳真人遗体、以及林凡手中那枚散发淡淡清辉的“青云真传令”时,眼中波澜起伏,最终化作深沉的痛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璇玑师弟,林凡,将秘境之中发生的一切,从头道来,不得有丝毫遗漏。” 青云真人的声音,带着元婴后期修士特有的威严,在大殿中回荡,压下了一切窃窃私语。
“是,宗主。” 璇玑真人强撑精神,开始讲述。他从带领开阳真人等第二批精锐进入秘境,遭遇空间乱流分散,到汇合周炎、韩霜等人,一路遭遇幽殿、血煞教、尸魔宗联军截杀,再到发现“蚀骨林”幽冥大阵,与魔道修士血战,最终被石破天与幽殿高手围困于“万剑归宗台”外围剑台……讲得条理清晰,语气沉痛。当讲到开阳真人为掩护弟子,力战两名幽殿金丹后期,最终自爆金丹重创强敌,力竭而亡时,殿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与怒哼之声,开阳峰弟子更是虎目含泪,拳头紧握。
“……若非林凡师侄等第一批弟子及时来援,以奇谋破坏魔阵节点,里应外合,又于登天剑梯之上,以无上剑心引动万剑之意,最终在归宗台上,得太虚之道、天剑传承,凝聚‘心剑’,于生死关头得祖师显圣庇佑,斩灭幽殿巡察使金面、长老阴蚀……我等恐怕,皆已陨落秘境之中,宗门圣物‘青云剑魄’,亦将落入魔道之手。”
璇玑真人的讲述并不华丽,却将秘境之中的惨烈、凶险、背叛、绝境、以及最终的逆转,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听到林凡竟在秘境中突破至假婴,凝聚前所未闻的“心剑”,得“天剑尊者”与“青云祖师”两大传承,获赐“青云真传令”,并以一己之力,于绝境中力挽狂澜,连斩幽殿假婴、元婴两大巨头时,殿中诸人,无论是各峰首座,还是实权长老,无不悚然动容,看向林凡的目光,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探究。
假婴修为,凝聚“心剑”,得两大上古传承,获祖师真传令……这些成就,任何一项放在寻常弟子身上,都足以惊世骇俗,更何况全部集于一人之身?更何况,此人入门才几年?不过二十余岁的骨龄!
若非此话出自德高望重、身受重伤的璇玑真人之口,又有青云真传令为证,更有周炎、韩霜、萧寒、冷凝霜等核心弟子亲身佐证,在场众人几乎要怀疑这是天方夜谭。
“林凡,璇玑真人所言,可都属实?” 青云真人的目光,落在殿中那名虽然气息虚浮、脸色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清澈坚定的青年身上。
林凡出列,对着宗主与诸位长老,躬身一礼,声音平静:“回禀宗主,璇玑师叔所言,句句属实。弟子侥幸,得遇机缘,方能于绝境中有所突破。诛杀魔头,护佑同门,夺回剑魄,皆是弟子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只是……开阳师叔,以及诸多陨落的同门……” 他看向地上那些白布覆盖的尸身,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唉……”青云真人长叹一声,目光扫过开阳真人的遗体,又看向那几名俘虏,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开阳师弟,为宗门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得其所,英灵永在。此仇,宗门必报!至于这些魔道余孽……” 他看向铁刑长老。
铁刑长老立刻出列,面容冷硬如铁:“启禀宗主,俘虏共七人,其中幽殿金丹修士两名,血煞教、尸魔宗金丹各一名,另有筑基魔修三名。已分开看押,并设下禁制,防止其自毁或传讯。稍后,执法殿将对其逐一搜魂,务必挖出所有关于幽殿此次阴谋、以及其在我宗内外潜伏暗桩的详细信息!”
“很好。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彻查!任何与石破天、幽殿有牵连者,无论身份,绝不姑息!” 青云真人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凛然杀意。石破天的背叛,对宗门的打击和震动,丝毫不亚于秘境中的巨大损失。一个核心真传,天枢峰主亲传,竟早已暗中投靠幽殿,勾结魔道,残害同门,这无疑是狠狠扇了青云宗一记耳光,也暴露了宗门在弟子培养与监察方面的巨大漏洞。
“是!” 铁刑长老凛然应命,眼中寒光闪烁。此事关乎执法殿威信,他必会追查到底。
青云真人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林凡身上,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审视,有期许,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林凡此番际遇,对宗门而言,是天大的福缘,是中兴之兆。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凡如今修为、潜力、所获传承,已远超同辈,甚至超越了许多长老。其“青云真传令”在手,地位更是特殊。如何安排他,如何平衡宗门内部可能因此产生的各种心思,如何应对外部(尤其是幽殿及其背后势力)因此而来的更大压力与觊觎,都是摆在眼前的难题。
“林凡,你此次立下不世之功,更得太祖亲传,得赐真传令,实乃宗门之幸。” 青云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大殿,“按祖制,持‘青云真传令’者,为我青云宗当代唯一真传弟子,地位与各峰首座等同,可调用部分宗门底蕴,有临机决断之权,更可自由出入万剑归宗台核心修行。此令,自太祖飞升后,已沉寂万载,今日重现,意义非凡。本座及诸位长老,皆需敬之。”
此言一出,殿中不少人脸色微变。地位等同首座?可调用宗门底蕴?临机决断?这权力,已然大得惊人了。一些资历较老、或心思活络的长老,目光闪烁,看向林凡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与考量。
玄胤真人坐在天剑峰首座的位置上,面容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自豪。林凡是他弟子,能有今日成就,他这师尊与有荣焉。但他同样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荣耀与权力,对年轻的林凡而言,未必全是好事。
“宗主,诸位长老。” 林凡再次开口,语气诚恳,“弟子年轻识浅,修为低微,骤得祖师厚赐,诚惶诚恐。此真传令,乃祖师所赐,象征传承,弟子不敢擅专。弟子以为,当务之急,乃是稳固秘境封印,救治受伤同门,抚恤陨落弟子家属,彻查内奸,并防备幽殿报复。至于弟子……秘境一行,虽有所得,然根基不稳,伤势未愈,更需时间闭关,消化感悟,稳固境界。恳请宗主与诸位长老,容弟子先行闭关疗伤、修行,待出关之后,再行听候宗门差遣。”
他这番话,姿态放得很低,将真传令的意义定位于“象征传承”,主动将处置权交还宗门,并表明自己需要闭关,暂时无意插手宗门事务,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因地位骤升而引起的猜忌与麻烦。
青云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子不仅天资、心性、机缘逆天,这处事的分寸与智慧,也远超同龄人。懂得藏拙,懂得进退,不骄不躁,这才是长久之道。
“你所言甚是。” 青云真人颔首,“秘境动荡,虽暂时平息,但需立刻加固外围封印,监控地脉,以防不测。陨落弟子抚恤、伤员救治、内奸清查,皆需立刻着手。至于你……” 他略一沉吟,“你伤势不轻,又获两大传承,确实需长时间闭关消化。本座准你,入‘青云洞天’核心区域,‘剑元灵眼’旁闭关。那里灵气最为精纯浓郁,且有历代祖师剑意残留,对你疗伤、巩固修为、参悟剑道,大有裨益。闭关期间,一应所需,皆由宗门供应。在你出关之前,真传令之权柄,暂由本座与长老会代掌,你只需安心修行即可。”
青云洞天,剑元灵眼!那可是青云宗最核心的修炼宝地,非对宗门有特大贡献、或宗主、太上长老,寻常首座都难以长时间进入其中修炼!宗主此举,既是厚赏,也是对林凡的一种保护,让他避开外界纷扰,专心提升实力。
“多谢宗主!” 林凡躬身谢恩。这个安排,正合他意。
“此外,” 青云真人目光扫过周炎、韩霜、萧寒、冷凝霜等人,“尔等此次秘境之行,亦历经生死,各有功绩与收获。周炎、韩霜,临危不乱,率众抗敌,护持同门,功劳不小。萧寒、冷凝霜,协助林凡,破坏魔阵,斩杀魔修,功不可没。其余幸存弟子,亦皆为我宗门精英。着赏赐如下:周炎、韩霜,晋升为核心长老候补,赏赐贡献点十万,入‘悟剑阁’参悟一次。萧寒、冷凝霜,晋升为执法殿、天剑峰执事长老,赏赐贡献点八万,入‘洗剑池’淬炼剑体一次。其余弟子,依功行赏,贡献点三万至五万不等,并开放部分高阶功法、丹药兑换权限。所有伤员,由丹鼎峰全力救治,所需丹药,由宗门承担。”
一系列封赏下来,众人皆躬身领命,心中稍慰。尤其是周炎、韩霜,核心长老候补,意味着他们将来有很大机会接任本峰首座或进入长老会,地位大大提升。萧寒、冷凝霜成为执事长老,也正式步入宗门中层管理。其余弟子获得大量贡献与资源,对日后修行助益极大。
“至于陨落弟子……” 青云真人声音低沉下去,“皆以宗门英烈之礼厚葬,其家族、后人,享三倍抚恤,直系亲属可入外门修行,优异者可直接入内门。开阳师弟……追封为‘忠烈剑尊’,以首座之礼,葬于英魂山之巅,受后世弟子永世香火供奉!”
“宗主英明!” 殿中众人齐齐躬身。如此安排,算是极大抚慰了陨落弟子亲友之心,尤其是对开阳真人的身后尊荣,更是给足了体面。
处理完封赏与抚恤,青云真人神色再次转为冷峻:“魔道猖獗,内奸作乱,此次秘境之劫,暴露诸多问题。自即日起,宗门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护山大阵全力开启,各峰自查,所有弟子、执事、长老,皆需重新验明身份、清查过往,尤其是与石破天有过密切接触者!执法殿、暗影卫,加大对外情报搜集,严密监控幽殿、血煞教、尸魔宗等魔道势力动向,尤其是与‘九幽戾皇’相关的一切信息!同时,通传修真界各正道盟友,公布幽殿此次阴谋,提请警惕,共抗魔劫!”
一连串命令颁布下去,整个青云宗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高速、紧张地运转起来。悲伤、愤怒、警醒、肃杀的气氛,弥漫在宗门上下。
“都散了吧,各司其职。” 青云真人挥了挥手,略显疲惫。接连的噩耗与剧变,即便以他元婴后期的修为与心性,也感到心力交瘁。
众人再次行礼,纷纷退出大殿。璇玑真人在弟子的搀扶下,前往丹鼎峰疗伤。铁刑长老立刻带着俘虏返回执法殿。各峰首座、长老也匆匆离去,处理本峰事务,传达宗主命令。
玄胤真人来到林凡面前,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好徒儿,随为师来,送你去青云洞天。”
“是,师尊。” 林凡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冷凝霜、萧寒等人。
“林师兄,你安心闭关,外面有我们。” 萧寒沉声道,眼中充满信任。冷凝霜也轻轻点头,清冷的眸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保重。” 林凡对众人抱拳,然后转身,跟着玄胤真人,向着青云峰后山,那处被列为宗门禁地中的禁地——青云洞天走去。
一路上,气氛沉默。玄胤真人没有多问秘境细节,只是以自身浑厚平和的剑意,隐隐护持着林凡虚弱的气息。
“徒儿,” 即将踏入洞天入口的迷雾时,玄胤真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凡,目光深邃,“你之路,已然不同。未来所见风景,所遇敌手,恐非为师所能想象。切记,剑道无穷,道心惟微。无论获得多少传承,掌握多少力量,莫忘你持剑的初心。宗门是你的根,是你的后盾,但你的道,终究要你自己去走。遇到难处,记住,师尊,宗门,永远站在你身后。”
林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对着师尊,郑重一揖:“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玄胤真人点点头,不再多言,挥手打出一道法诀。前方迷雾散开,露出一条灵气氤氲、奇花异草遍布的幽深小径。小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被淡淡青光笼罩的古老洞府。
“去吧。出关之日,希望你已彻底稳固境界,剑道再有精进。”
林凡深吸一口气,对师尊再次一礼,然后迈步,踏入了那片灵气盎然的迷雾之中,身影渐渐消失。
玄胤真人在原地伫立良久,才轻叹一声,转身离去,眼中带着期许,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林凡的闭关,标志着秘境之乱的暂时落幕。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青云宗上下,因林凡的横空出世与秘境剧变,暗流汹涌,人心浮动。外部,幽殿阴谋受挫,元婴长老陨落,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青云真传令”的再现,“心剑”的凝聚,林凡这个名字,注定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修真界,引来无数目光的注视——善意的,恶意的,探究的,贪婪的……
一场席卷宗门内外,波及更广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风暴的中心,此刻,正步入青云宗最核心的传承之地,开始他修行之路上,一次至关重要的闭关蜕变。
(本卷·青云之变篇·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