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在晨光中扬起一道细线。我坐在裂口边缘,背靠着一块焦黑的残岩,叶清绾靠在我肩上,呼吸浅但稳定。她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烫,血凰体还在压制中。
我没有动,只是睁了眼。
那匹黑马停在十步之外。灰袍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干脆,落地无声。他摘下腰间令牌,举过头顶,声音不高不低:“燕城主令,致北荒姬氏嫡子姬无尘。”
我依旧没动。
他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再开口。风卷着沙粒打在他靴面上,他像一尊石像。
我知道他是谁。燕九霄身边四个贴身心腹,此人排第三,掌情报出入,从不露面。三年前我道骨被毁那夜,他曾出现在姬家外院,与大长老的人密谈半刻钟。后来他在秘境外送过丹药,我没收,也没见他。
这次他亲自来,不是传话,是试探。
我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做了个“拿过来”的手势。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上前来,将一封暗红色的信封放在我的掌心。信封边缘烫金,封口压着燕城主印,沉得不像只装了一张纸。
我低头看了眼,没拆。
叶清绾的手指忽然抽了一下,像是梦里被人抓住。我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没醒,但呼吸深了些。
灰袍人站着不动,目光落在我手上。
我抬眼看他,“燕城主让你带什么话?”
他说:“三件事。第一,城主府供奉之位空缺已久,愿邀公子出任,享客卿礼遇,不受节制。”
“第二,血魔宗近日调动频繁,已在北境布下七处暗哨,目标不明,极可能针对秘境出世之人。”
“第三……城主愿以两枚破境丹、三十万灵石为礼,换公子一句答复。”
我说:“就这些?”
他说:“还有一句口信——‘天下大乱将至,独行者死,结盟者生’。”
我笑了下。
笑声不大,但他明显绷紧了肩。
我把信封翻了个面,拇指在封口处划了一下。一道细微的符纹亮起,随即熄灭。这是燕九霄的私印咒,防伪用的,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道破解法。
我收回手,把信封搁在膝盖上。
“你知道我现在的名声吗?”我问他。
他说:“北荒废骨。”
“对。废骨一个,修为尽失,连家族都不要的人。”我看着他,“你说燕九霄拉拢我,别人会怎么想?”
他沉默。
“他会想,姬无尘手里有东西。不然一个废人,值得他亲自下注?”我摇头,“所以他不是拉拢我,是在逼我表态。要么依附他,要么……就成了他的敌人。”
灰袍人脸色变了变。
我没等他说话,直接撕开信封。
里面确实有信,字迹工整,内容与他说的一致。但夹在中间的另一张薄纸吸引了我。那是一份名单,写着七个地名,每个地名后标注人数、驻守等级、活动时间。最后一行写着:**“血魔宗墨玄部,已入北荒三日。”**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息。
墨玄。血魔宗外门长老,三年前参与碎我道骨的人之一。他来了。
但我不能动。
叶清绾还在发烫,血凰体随时可能失控。我现在出手,哪怕只杀一人,都会引来追踪。系统不会警告,可天地规则会留下痕迹。一旦暴露伐天本源的气息,姬寒天、血屠子、甚至姬家老祖都会立刻察觉。
我合上信纸,重新塞回信封。
然后当着他的面,点燃了它。
火焰从一角烧起,迅速蔓延。我手指捏着信封顶端,任其燃烧,直到火苗舔到指尖,才松手让它落在沙地上。余烬被风吹散,只剩一小块焦黑的印章残片,滚到了叶清绾的衣角边。
我伸手,轻轻拂去。
灰袍人一直看着,没阻止,也没说话。
等火彻底熄了,我才开口:“回去告诉燕九霄,我不需要供奉之位,也不需要他的丹药和灵石。”
他问:“那您需要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我说,“我不站任何一边。谁来招揽都没用。”
他皱眉,“可血魔宗已经动手了。”
“那是他们的事。”我看着他,“我只信自己。谁给好处,谁就是敌人;谁伸手,谁就是猎物。”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低声道:“城主说您若拒绝,便不必强求。”
“他还说……这世上能活到最后的,从来不是最强的人,而是最能藏的人。”
我没回应。
他转身走向马匹,翻身上鞍,缰绳一扯,战马调头。
就在他即将策马离去时,我忽然叫住他。
“等等。”
他勒马回头。
我盯着他腰间的令牌,“你告诉燕九霄,墨玄来了,我知道。但他不是冲我来的。”
“他盯的是血凰体。”
“下次再来,别带条件。带消息就够了。”
他点头,一言不发,驱马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尘烟消散在晨光里。
我低头看叶清绾。她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动,像是说了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我把外袍重新裹紧她肩膀,左手按在地面,借力撑起身体。双腿有些发麻,长时间静坐让血脉运转变缓。我活动了下肩颈,混沌甲沉在体内,未激活,但随时可以升起。
远处的地平线安静如常。
可我知道,不会太平多久。
刚才那封密报里的七个据点,有两个离这里不到百里。墨玄既然已入北荒,就不会只派探子。他要的是活体提取,尤其是觉醒初期的太古血脉。叶清绾现在最危险。
我不能走。
也不能留。
除非我能确保她醒来后不会乱动,否则一步踏错,就会把敌人引到面前。
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符牌,是昨夜神脉融合时,从裂缝深处带出的东西。表面刻着扭曲纹路,像是某种封印阵的残片。我把它压在她掌心,五指合拢包住。
符牌立刻变得滚烫。
她整个人猛地一震,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额头渗出冷汗。
我抓紧她手腕,防止她挣扎惊动气息。几息之后,符牌温度下降,她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东西能压制血凰体波动,但也只能撑一时。
我抬头望向北方。
姬家的方向。
那里有我必须回去的理由,也有我必须亲手撕开的真相。
但现在,我只能坐在这里,等着下一个敌人出现。
风又起来了。
叶清绾的手指突然收紧,攥住了我的袖角。
我低头,看见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瞳孔泛金,声音很轻:
“你说……只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