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云盯着周栩，走近了，伸出左手托着他的下巴。
他凑近了，两人的脸不过一拳距离。
周栩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划过自己的喉结，他紧张又尴尬。
孙青云倒是冷静，一边又伸出右手，说道，
“张开嘴，让我看看扁桃体。”
右手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手电筒，明晃晃的对着周栩喉咙深处照过去。端详了片刻之后，他松开左手，问周栩，“要不要来个冰激凌？”
“啊？我这是扁桃体发炎吧？”
“是的，这个其实可以吃冷的，未必是需要一直多喝热水。”周栩忙不迭的去洗手间了，一边洗手一边解释。
“我在香港念书，国外同学教我的。实在不舒服，吃一点点也没事，反而更爽。”他探出半个脑袋，“真不试试？”
周栩心想，反正今晚有人照顾着，就算吃出个毛病，大不了拖到旁边的社区医院，再者，上次这人也把低血糖的自己拖回来过，应该有经验。
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小杯冰激凌，斜对着，坐在沙发上。
“周栩，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孙青云忽然开口，这问题，周栩怎么回答，脑子嗡嗡的。
“啊，没有啊，就领导对我很照顾，我很感激，但是有时候总感觉自己好像做的不够好，拖了你后腿。”周栩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话到嘴边自然说，就这样吧。
“我对你够可以的了，你看团队就你一个男生，我可是亲自带你。”
“嗯。”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为自己争取机会。也算是缘分吧，我自己念书出来也是得到很多机缘，现在有点能力，回头再去帮帮新人，我觉得蛮好。”孙青云自顾自的说起来。
见周栩已经消灭掉一个，他盯着手中的空盒子，仿佛在问，还要不要再来一个？
周栩摇摇头。
孙青云顺势把空盒子收起来，起身丢向垃圾桶，又说道，
“我没有带过小白，你算是第一个。顾妮，Kerry他们其实都很有经验，我和他们习惯了彼此配合。但是你知道，做公关，我一个男领导，带着女下属，有的时候多少有些顾虑，我也担心她们有所尴尬。”
周栩不说话，斜靠着沙发，右手撑着额头，继续听着。
“带着你，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当然，我也希望你尽快成长。虽然不算一见如故吧，但是我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你又初出茅庐，对你多照顾点没有问题，但是我要求严格，你自己也不要和我耍小脾气。”
听着，周栩尴尬的挪了挪胳膊，低着头，点了点。
有时候话不必说得太过明白，人与人打交道，点到为止就好。
孙青云并没有提到周栩对自己和何泽前后态度的差异，他是羡慕那种哥们一般纯粹的感觉，但是他觉得，大概表达了差不多的想法了吧，周栩，应该能够理解。
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生活，有的人出了职场就开开心心摘下，有的人回到家里却要换上另外一个。面具内外的表情从来不会一样，只是戴久了，人就麻木了，有的时候摘下面具，内外并无差异。
“所以，不要介意我对你好，或者对你严格。我这年纪做你哥哥绰绰有余，做你小叔也说得过去。如果你不拒绝我对你的好，那就不应该抱怨我对你的严格。职场内外都一样。你不要忘记自己毕业时候意气风发的和我说，要闯出名堂。机会、资源我递给你，你也要做出成绩给我看。”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望着周栩。
“哪怕对外你唬人说是我的助理，都没关系，只要自己，帮我，帮团队解决问题，我觉得你是有分寸的。”
话头戛然而止，屋子里面一片安静。
周栩站起来洗手，空气依然停止了流动，安静。
两个人在洗手间门口尴尬的杵着，无言以对。
孙青云站直了身体，抱着周栩拍了拍，“好好养好身体，好好工作，不要让我失望，加油。”
孙青云穿着背心训话的感觉，让周栩有种惹上黑社会的错觉。这种从来没见过，也不太好接受的穿衣印象充满了矛盾感。
周栩清晰的感受到他抱着自己拍拍，两个人肌肤接触，那种微妙的酥麻的感觉，他甚至闻到孙青云身上固有的香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汗水味。而两个男人，汗毛则是不自觉的交叉了一般。
不过他还是“噗嗤”一声笑了。
“你干嘛？！”孙青云有点生气的微微推开他，质问。
“谢谢哥给我说这些。”周栩自知无礼，这略显严肃的交流刚结束，按理正是升华的阶段，自己反而无缘无故笑了。
“我真的憋不住了，我第一次看你穿这么少，这么随意。”周栩忍着笑。
话音落地，孙青云脸刷的一下红了。
的确，外人面前他永远西装革履或者文质彬彬的打扮，头发则永远一丝不苟。今晚这造型，属实不是对外的公开形象。
“你这不是看到了？”他很快淡定的回击过来，盯着周栩，“上次在你家穿的更少，你不也看到了。”
老江湖自然是落落大方，周栩吃瘪，尴尬的点头称是。
话，点到为止。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说了什么，要说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孙青云倒是贴心，好好管着周栩，直接让他睡在次卧。
周栩也知道分寸，明白孙青云有点洁癖，每天尽力的去帮助打扫卫生。
不知道是吃了药，还是疏了心结，又或者是孙青云那套发炎吃吃冰激凌的方法真的有效，周栩倒是很快恢复了。
眼见着假期余额不足，周栩计划着为下午收拾收拾回家。孙青云提议不如吃完晚餐再回。
“陪你养病，吃了好几天清淡的了，晚上我下厨做顿好吃的吧。”
周栩知道他是好心，也是嘴馋，于是默认了下来。
孙青云忙里忙外，周栩默契的打下手，没多久就张罗好了一桌子菜。
秋天板栗当时，板栗焖鸡红油赤酱，红棕色的酱汁闪烁着光泽，上面点缀着细葱花。刚端上桌，酱汁从鸡肉上缓缓流下，看上去就是拌饭绝配。芹菜炒水仙，清蒸鳜鱼是周栩点的，孙青云准备了一斤重左右的鳜鱼，个头刚好。这大小的鳜鱼，水开上灶蒸个12分钟就刚刚好，处理的极好看的葱丝和红椒丝一撒，蒸鱼豉汁淋上，再来一勺热油，这品相让人称赞。
孙青云坚持得来点纤维蔬菜，于是炒了一份芹菜水鲜。这水鲜，是当季新出的脆藕，还有红菱米。他略微勾了点芡，下猪油猛火快炒，片刻，清香扑鼻。
两人对坐，慢慢吃了起来。
美食是平复心情，治愈情绪，拉近关系的良药。
美味、精致的食物，食客自然知道背后是厨师怎样热烈的奉献。
假期漫长而又短暂，却又愈加明亮。
一个人在偌大的屋子里收拾，清理。
一个人在空旷的街道行进。